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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金满玉,玉满金 (三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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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回答,宋十玉继续说:“你最好还是看一看账本,按你们这赤字收支继续下去,撑不过十年。”

“我知道撑不过,这不就在努力跟我表姐争家主位了吗……”

“业精于勤荒于嬉,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金九无可奈何道:“现在、立刻、马上。我就眯了会……”

“你要的金蝉掌柜的已经放在外面桌上。”宋十玉不肯再与她一起消磨时间,放下账本就要走。

谁料金九拉住他衣袖,问了句:“刚刚你看账本,有没有看到一个名叫赵朔玉的?”

宋十玉神色不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家买了我们家的金器,我想要回来。”

“要回来?要什么?”

“什么都行,是金器就行。”金九看他,“有没有看到?”

“矮的那摞,最底下那本。”宋十玉说完,抽回袖子离开。

即将迈出门槛时,他不知怎么,转身望向屋中。

金九已经起身,踩着帛屐,迫不及待去翻那堆账本。

还未翻开,她看到那叠纸页又擡起头,用希冀的目光望向宋十玉:“你、你还记得是哪页吗?”

宋十玉看出来了。

这人会看账本,就是懒,懒到一看账本就犯困。

他不想助长金九的惰性,这脑子就跟控制不住嘴似的,回答金九想要的答案:“倒数第七页,左边那栏。”

她跟自己下什么迷魂汤了吗?

怎的这般听话?

宋十玉想不通,擡脚要走,才迈出门槛,背后一阵风卷过。

他的腰带被拉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停在原地。

宋十玉面无表情回头看她。

金九露出讨好的笑:“送佛送到西,你帮我处理下账本的事呗。拜托了,宋郎君~晚上我请你去喝糖水,这城中糖水可好喝了,我让店家多放点红糖枣果,嗯?”

说完,她塞了个牌子在他手中。望向他的双眼明亮透彻,像两颗烧过的浅棕碧玺。就算讨好,也不会显得谄媚,反倒觉着,有几分……

几分什么呢?

像牛乳糕中点缀的甜豆,虽甜,但不腻。

可是……

路过桌上摆放的铜镜,宋十玉忍不住去看镜子中的自己。

脸上没写着便宜好用四字啊?

怎的莫名其妙,中午刚吃完饭,下午就用上了?

伙计看他冷脸盯着铜镜,心说镜子不过是三日没擦,至于这么严格吗?

九姑娘带来的夫郎可真不好糊弄,这才一会功夫就直接找上掌柜的对账。

战战兢兢敲响掌柜房门,伙计小声说:“掌柜的,九姑娘夫郎找您有事。”

里边传来慌乱的动静,还有女子小声抱怨。

宋十玉耳朵尖,听到里面怕是不下三人。

他冷下脸来,干脆挑明:“我给你们一盏茶时间,立刻给我穿好衣服散干净味。不然,这位置还是让给底下人做吧。”

伙计一听,眼睛都亮了。

还有这好事?

里面加速穿衣动作,面料摩擦窸窣的轻响,开窗的动静,还有因动作太快打翻物件的响动尽数落在他耳中。

等到里面安置妥当,掌柜的才穿好衣服,疾步走来。

两扇房门打开,掌柜的还没来得及收起被发现的惊恐,就见门外站着的秾艳美人,虽是极其摄人心魄的长相,气质却端庄冰冷。

然则。

但是。

“你谁?!”他又不是没见过九姑娘夫郎,那少年清俊,可不长这么妖妖娆娆。

宋十玉想起金九塞给他的牌子,随手从锦袋中拿出,给掌柜看清楚。

金九把金家牌符给他了,小小的金牌子,却用了八大工艺,合上时是小小的圆筒,找准位置摁开,立时变成一方卷轴。

掌柜脸色几番变幻,完全没想到一向亲力亲为的金九这次竟不亲自来查,反倒是派了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对方不说身份,不说来历,甚至未曾寒暄两句,就将账本错处连珠炮似的打过来。

掌柜承受不住,被他逼得冷汗直流。

在他们楼下。

金九哼着歌,拿着账本溜溜达达到柜台前。

她招招手,找了个伙计说:“去帮我把这个叫赵朔玉的所有记录调出来。”

伙计探头一看,为难道:“九姑娘,你这都十几年前,快二十年前的记录了,还真不一定有。”

“找了再说,快点,让其他人一块找。”金九左手随意翻转下,将一片金叶子放到柜面,笑道,“去跟他们说,找到的,金叶子,我给五片。”

“诶诶诶!好的嘞!”伙计喜不自胜,原地蹦了两下就要冲出去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

金九拦住他,吩咐道:“除此之外,把金工房收拾出来。金鳞做的那破玩意忒小气,老娘给你们重做个镇店之宝,派个会画金工图的伙计记录,等我走了你们派个人送信回去。”

“是,九姑娘。有您的手艺撑着,咱们金满玉金阁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金九催促:“别拍马屁了,赶紧去。”

伙计笑呵呵地应了声,赶忙下去分派任务。

等人离开,金九才敛起笑意。

她知道金家每隔二十年会销毁部分客户记录,但这销毁不是到了二十年一次性销毁,而是每年都挑选出几个,确认客户不再来了慢慢销。

赵家十几年前灭门惨案发生后,金家收到消息,很大概率会销毁他们家信息。要真找不着,这可如何是好?

才刚开始,金九就感到了问题棘手性。

—《假夫郎,真挑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先听哪个?”从库房回来的伙计满身灰尘,脸色不大好看,尴尬地朝金九笑笑,“太激动,没来得及拍拍。”

金九捂着口鼻依然被风带来的尘土呛得直咳嗽,连声将伙计赶出去,弄干净再到她面前。

此时她们站在院中天井,二楼爆发的争吵声隐约传下来。

金九担心宋十玉那不争的性子会不会被老掌柜气吐血,他可是有心疾的,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她上哪还能找着个没落世家的貌美公子?

人聪明还听话,文武双修,如果不是要留下来治疗心疾,实在难遇到。

“姑娘。”伙计将自己弄干净些,又跑回来道,“您想先听……”

金九听着楼上动静,不耐烦道:“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伙计挠头,一五一十道:“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坏消息是上面记录的绝大部分金器找不着。”

“你先给我看看。”

早有准备的伙计从身后拿出一本泛黄簿子。

上面被米白色蠹鱼啃食出大小不一的洞,随时掀开都有可能在手中化为齑粉。现在碰它就跟碰糯米纸似的,稍有不慎就烂在手里。

听到楼上已经开始摔杯砸盘,金九知道再不上去就不好收场了。她将簿子递还到伙计那,嘱咐说:“你先放我屋内,我等会再来。”

“诶,好。”伙计赶忙接过。

簿子挨着手那瞬,金□□一样消失在面前。

他目瞪口呆转身去看,只看到半片翻飞的衣角。

真是天大地大,不如夫郎大。

伙计摇摇头,迈步把簿子送过去。

黑靴踩在木梯上,震得灰尘起伏。

此处二层隔音不错,已经跑到转角都听不大清他们的说话,只零星听得几个尖锐的词。

阴阳账。

数目不清。

是金铺内惯常做账手段。

掌柜都是家里老人,利益盘根错节,她实在不好插手,只能选外人去当这把刀,去切除这些她无法解决,更不好出面的事。

说白了,她需要由头发作。

而这个由头……

褪色红漆木门被一脚踹开。

里头乌泱泱至少四五人,竟还有两个外人。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欲气,金九迅速猜出现下是什么状况。

“九姑娘!”脸色被气得通红的掌柜认出了她。

距离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金九没想到这次他能认出来。

但这次可万万不能寒暄,不然绝对会变成和稀泥现场。

靠着与她叔伯关系好的老掌柜最最最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九几乎都不假思索,望向绷着脸的宋十玉。

他也被气得不行,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胡搅蛮缠的人,胸口微妙地有些不舒服。他见金九这个真正主事人到了,自然不好越过她再说话。

“我家夫郎可是有心疾的!你们怎好这样气他!”金九几步扑过去,撞开伙计,手心直接盖上宋十玉右边胸膛。

宋十玉怀疑她只是想借着名头占便宜。

但事急从权,他虚虚挨在她身上,低头小声说:“人心在中间偏左。”

别再假装不经意摸了好吗?

他又不是死人,隔着绸布感受不到她指头在暗暗使劲。

“……咳。”金九尴尬地从右边挪到左侧。

宋十玉被她摸地额头冒出细密冷汗,迅速伸手把她中指按住的地方往下拨了拨,又挪了下位置,用气音道:“是在这!”

隐隐有些咬牙。

金九怕把人惹急,趁着哪日夜黑风高把她了结,急忙转到正事上。

“金掌柜,您在我家几十年。我今日才刚来半天不到,你竟把我夫郎气到如此地步!你别说话,你听我说,各家各铺我不指望账目如此清晰,偶尔少个几两金我当是你们辛苦钱。可你万万不能拿这些假账糊弄我!”

掌柜正要说话,宋十玉“唉”一声,眼看就要倒下。

“椅子!椅子!”金九急急吩咐,揽着宋十玉腰的手暗暗使劲。

伙计刚把圆凳搬来,她就把他按坐在凳子上,顺带塞给他一袋蜜饯,一副要护短的模样。

宋十玉懂了,他就是金九送来挑事的。

“九姑娘,夫郎怎的换了?上次看可不是这个。”掌柜阴阳怪气,“莫不是哪个勾栏瓦舍出来的,专门调拨你我二人关系?”

宋十玉沉默,干脆歪头倚在金九腰侧,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这泪他实在挤不出来,只好用颤颤巍巍的语气配合金九演:“他说话,怎如此难听?我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你怎,让你手下人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你放开我,我要、以死证清白……”

“阿玉!”金九假装紧张替他抹汗,朝他眨眨眼,暗示到这就好。

接下来她来处理就好。

“金掌柜,自己叫了俩,哟,男女都有啊,你们三该不会呈‘州’字这么玩吧?怪道看谁都是从勾栏出来的,原是自己就不清白。我夫郎说你们什么了,至于如此污蔑他清白?账本我看了,来时我也与他说,金掌柜是我们家老人,你要温和些,我一进门你就如此造谣,是说中了你什么心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账本究竟掺合多少假账?”

两人一唱一和,摆明是要挑开这层遮羞布。

金家私底下做手脚的只多不不少,掌柜的也不过是听令行事,从中谋取私利。

上头还有金九长辈压着,他就不信金九敢真的闹翻。

掌柜擡头望向她,行礼问:九姑娘,刚出宫还未得家主位,还是莫要太清楚的好。

闲杂人等都给我退下。金九命令。

被掌柜召闝的男女对视一眼,顾不得身上衣服还未穿好,被伙计半撵半赶送出门外。

宋十玉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再留,默然起身。

他胸口真有些不大舒服,站起时也在捂着。

金九注意到了,亲自扶着他坐到窗边,低头问:澹兮给你开药了吗?

嗯,在你屋中,我吩咐伙计就好,你不必管我。

抱歉,让你为我费心。

应该的。

他承过她的情,太多太多。能被她用上,是他甘愿。

金九只留他在屋中,摆明是把他当自己人。

掌柜没听到她们刚刚在耳语些什么,也懒得管为何她夫郎换了人,只知今日若解决不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金九与上头那位才是一家人,他算个屁。

闹到主家面前,错的还是自己。

掌柜还在想怎么开口,金九直接在主位坐下,倒了杯冷茶放到掌柜面前:坐,真账我就不看了,但……你最好能认清以后谁才是你真正的东家。

她自然清楚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那她就先把下边这根梁掰正了,再回主家夺权。入宫多年,她在金家没有根基,需要自己培养人手,或是安插、或是笼络、或是替换。

宋十玉静静听着她们谈话,接过伙计拿来的烟斗,他点燃后慢慢抿出药烟。

滚入喉间的苦涩比以往任何巫药都要来得猛烈,甚至苦到泛甜泛酸,苦到宋十玉能确定澹兮是故意的。

第一口下去,他忍不住想干呕,急忙拿出袋子里的蜜饯压制。

宋十玉想,金九最好省着点用自己,他真怕澹兮还未回来,他就因不肯吃药先行下黄泉。他想到这,苦笑想,这也是自己自找的……

视线从明灭不定的烟斗中移向金九。

他边听着她们时而激烈时而平静的谈话,边凝视她的身影。

当初觉着她普通,现下再看发现这人还挺有手段。

不愧是在深宫中出来的女官,话术一流,给巴掌再给甜枣,给完甜枣再给巴掌,循环往复,被她用得炉火纯青。

不过……

目光移向桌上账本。

宋十玉收起纷乱思绪,想起她翻看账本时并未翻全,好像就是为了找到那名叫赵朔玉的人。

她找那人做什么?

是宫中带出的任务吗?

他扶着烟斗,细细去想。

烟雾缭绕模糊了秾丽面容,如隔江月,触碰即碎。

不远处,漏斗在宋十玉抿完一颗药丸后落下最后一粒沙。

申时已过,外边天光黯淡不少。

日影西斜,炊烟升起。

春季金乌下山后逐渐寒凉。

说话声也随着影子西斜慢慢弱下去。

金九将掌柜送出门,从伙计手中接过氅衣,返身回到屋中。

从发间掉落的簪子静静躺在窗台。

平日里总注重形貌的人靠在窗沿边上就这么睡着了,可就算睡着,也不忘端着仪态,像他手中靠在扶椅上的烟斗,直直地倚着。

金九站在他面前,俯身去看他面容。

真是瘦了好多啊。

从金玉楼出来后居无定所,跟着巫蛊族逃难,身体不好又挑食,又专爱吃甜食。

路上哪有这么多甜食供他,每日干粮糙饼就水,不知不觉下巴也尖了,五官愈发深邃。

颀长身躯在衣物包裹下都显得空荡,揽他腰时金九都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在握着根梅枝,可以随时放入书房花瓶中。

她忍住想摸他腰的冲动,却没忍住碰了碰他腕上明显是烧伤的一道疤痕。

手好凉。

听说有心疾的人,手都是凉的。

金九拉住他,想给他暖暖。

这个念头刚起,被她握住的手指动了动。

宋十玉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心中一惊,下意识想旋开戒指内暗藏刀片,一用力,发现自己掌心竟被她填满。

谈完了,走吗?我带你去糖水铺子。金九见他受惊,又去拨他垂在眼尾的发,我拿了氅衣,你出门穿上?

宋十玉盯着她的双眼良久,久到胸口微微发酸。

他抽回自己的手,微微敛眸,望向别处,轻声道:下次不要靠我这么近,我会伤着你。

活在仇恨中太久,他不喜欢她离得太近。

更不喜欢她能不费吹灰之力挑动心弦,对他来说,这种细微失控的感觉太过危险。

金九毫不在意:那就改改,走吧,再过两个时辰又要宵禁了。现在出去吃完糖水,还能吃点别的。

她边说边转身,絮絮叨叨说着这座城有什么酸甜口的菜色。

背后有风声无声无息袭来,张开的氅衣似张大网,盖过她留在地上的影子。

金九还未迈出门槛,脖子上贴来一道冰凉。

汗毛乍起,她立在原地没敢动作。

宋十玉食指刮过她脖颈下隐隐透出的青筋,声音有点冷:要对人有警惕心,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心甘情愿……你、你做什么?

金九猛地矮身从他桎梏下钻出,转身狠狠咬了他食指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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