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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已去凌青霞 空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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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起鞭子,指了指眼前人,怒道:“这人不识好歹。我在家门口见他打马经过,好心叫他进来喝口水,他竟不肯。我派了府兵去请,他竟胆敢出手!硬是折了我百名部曲,才将他弄来!”

此话一出,始平与裴该俱变了脸色——他们原本以为这男子是府里的男宠,因服侍不周遭此刑罚。谁知人家就是一路人,仅是因为被河东看上,就遭此横难!

“啪!”始平一个耳光落在妹妹脸上。裴该赶紧拦住她,“公主莫急,慢慢讲!”

河东公主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捂上发麻的腮帮。

“阿姊,你打我?”她缓缓转回脸,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为了一个贱民?”

始平公主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控不住地微微发抖:“你疯了不成?光天化日强掳男子,还动用府兵伤人!若传到御史台,参你一本横行不法,连尚书令都保不住你!”

“保我?”河东鞭梢划过半空,发出一道破空的声响,“他是你家亲戚,又不是我的!他才不会顾我的死活呢!”

“死就死呗!”她忽而嗤笑,“这样窝囊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河东忽然凑近始平,压低声音,“听说皇后肚子里又有了?呵,她也是想不开,硬要生那没福的种……”

“住口!”始平厉声喝断她,余光瞥见那被吊着的郎君虽奄奄一息,耳朵却动了动。她心头一凛,随即给裴该使了个眼色。

裴该会意,命人放下那人,只未松绑。他上前略翻检了一番,见其长相伟岸,却高鼻深目,是明显的胡人血统,外部所穿的袍子乃乘云绣的黄棕绢,然而破败褴褛的里衣却是左衽式样。

裴该拧眉,一把拉开他的胸口。果然,其上更有苍狼纹身。他倒吸一口凉气,掩上他的衣襟,迅速走到始平身侧,低声道:“公主,这胡儿怕是匈奴贵族!”

始平蹙眉,若搁过去,就算是匈奴单于来了也不带怕的。管你多大的官儿,一样只能入朝为质,辱了也就辱了,反正其生死皆在朝廷手上。可如今……她想起裴该早先与她说起的并州局势来,不免忧心,若此人真是匈奴哪个部族的酋首……

河东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抚掌大笑:“好啊!我正嫌寻常男子无趣,来个胡儿王孙给我玩玩才好……”

“不知死活!”这下连裴该都顾不得君臣之仪,忍无可忍地斥了她。

“哼!”河东公主正要再挖苦两句,忽听府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守门的部曲慌张来报:“不好!北军持戟围了府门,说要找……匈奴左贤王孙!”

始平眼前一黑,扶住裴该的手臂才没跌倒。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倒不是匈奴左贤王的名头有多慑人,而是——北军乃京师精锐,如今直属齐王管辖。齐王问都没问,就派人围困公主府,分明是要借题发挥!

“快!”她一把揪住河东的衣襟,“更衣梳妆,随我入宫请罪!”

“怕甚!还请罪,请了就能没罪?”河东却挣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整理着衣袖,她瞥见那胡人郎君半睁着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怨毒的眼神,竟嫣然一笑,“大不了现下就杀了他!往后院荷花池里一扔,喂我的锦鲤去!”

始平脸色一变,她那天真纯善的妹妹,何时变得如此歹毒了?然而她沉默下来,与裴该对视一眼,河东虽疯疯癫癫,但为今之计……只得如此了!

始平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个委顿于地的胡人男子,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想来如今也很痛苦吧?

她狠了狠心,朝身后的部曲看了一眼。那部曲会意,拔刀就要上前。

却见那胡儿忽而醒转过来,喘着粗气,勉力道:“小子刘曜,见过公主。某有一言,二位公主听罢,再决定要不要杀我不迟!”

……

午后,齐王正与羊后以茶代酒,相谈正欢,忽听大长秋禀报,道是始平公主与驸马求见。

羊后有些诧异。她与始平关系不赖,但也仅限于面子情罢了。今日不年不节的,她怀孕的喜讯还没有对外正式公布,这个年长自己三岁的继女找她何事?

“许是为北部匈奴王孙的事。”齐王呷了口茶,因常年淫乐,眼下青黑,但不妨碍他目光灼灼:“匈奴五部正伺机而动。我们这位河东公主,却把人家游学京城的左贤王侄子给逮了。你说,这种不肖女,留之何用?”

羊后一脸震惊。还有这事!她觑着齐王的脸色,见他面色虽平静,眼底却隐有杀意。齐王与贾后有世仇,一直欲斩草除根,只是始平公主素来圆滑,一直护着姊妹,又有王家作保,他找不到机会罢了。而今现成的把柄送上门来,他岂能错过?

“河东公主跋扈恣睢,竟做下这等丑事!”羊后打量着齐王,斟酌道,“定要削去封号,贬为庶民。”

“哼,只怕如此,不足以平匈奴众愤。”齐王眼皮都不擡。

皇后坐实了她的猜测——这是要置河东公主于死地啊!不知为何,她竟有兔死狐悲之感,却又无可奈何。她自身尚且难保,何来气力去顾旁人?

然而,齐王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争执声。只见始平公主提着裙裾疾步闯入,身后裴该则领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胡人郎君。河东公主却是一身正装,金步摇在鬓边乱颤,手里还攥着一截马鞭。

“母后!”河东公主一进门,便扑通跪下,指着那匈奴人道:“儿要嫁他!”

满殿哗然。

羊献容更是吓得一跌——河东何时唤过她“母后”?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说什么?要嫁给谁?

她看了眼河东脸上未消的掌印,又瞥见她身后那个高大伟岸的胡人郎君,以及始平惨白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倒是妙招!

她缓步下阶,金线刺绣的裙裾扫过青砖:“你……可想清楚了?”

河东擡头,说谎不带眨眼:“儿臣与他一见钟情,求母后成全!”

羊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一边的匈奴青年。只见他的头、脸和身上虽被清理过,但露在外的脖颈上明显还有鞭痕。

他似有所感,猛地擡头,狼似的眼睛灼灼逼人,却在见到羊皇后时,露出一抹惊艳的神采来。

羊献容却被逗笑了——好个始平,竟能说动疯癫的河东配合演这出戏。她转向齐王,故作为难道:“大王看,这可如何是好?”

齐王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一声,“两情相悦?用鞭的?”

“闺房之乐,王叔姬妾成群,不比我懂?”河东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

“哦?匈奴王孙也这么想?”

终于有人想起问他的意思了。刘曜清了清嗓子。

始平和裴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方才,他们欲毁尸灭迹。这个自称刘曜的胡儿却忽然开口,献计道:“自来胡汉联姻的不少。方才,某不知公主身份,这才出手冲撞。公主既有意于我,我亦有投诚之心,我们何不就此成两姓之好?齐王也不好用某来为难诸位,如何?”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河东的心坎里。她自得的点头:“郎君聪敏,就是忒倔了些,早之前从我,何必吃那么多苦头?”

那刘曜扯着带伤的嘴角,言之凿凿:“某到底为匈奴王裔,岂可由人亵玩……”

河东难得脸上一红,就是说,这人不愿意做她的面首,却愿意做她的丈夫呗!

看着这个胡人雄健的身材,把她的姊夫都比了下去,河东心里先就喜欢上了。也不等始平回话,当即应了下来!

两族联姻是大事,若放往常,不吵个三两年都定不下来。而今却是火烧眉毛,外面拍门的将领一声高过一声,大有不管不顾地硬闯之势。

裴该征询地望向始平。

非常之时,始平无奈,只好闭眼应下。

可是,这些都是这个胡人男子方才的一面之词,万一他那些话只是为了保命的权宜之计呢?万一他突然变卦了呢?万一他倒打一耙,在齐王这里坐实了河东的罪名呢?

裴该甚而想从袖口掏出匕首抵着他!

齐王却亲自下位,走到刘曜身前,刺人的目光亦逼视着他。

那匈奴王孙却无甚惧意,用流利的汉话道:“曜幸得贵人垂青,愿以万金为聘!”

这话似在应河东之言,对着的,却是立在中堂的羊皇后!

胡人郎君风姿勃发,站在那便有伏虎之态。羊献容不知怎的,亦不由得多看了那小子两眼。

河东未觉有异,有些自喜地摸了摸自己那张肖似其父的脸——这刘曜,当真是中意她啊!不过他的后一句话却让她心里一沉:“小子丧母未满一年,尚有两年孝期,怕要劳公主久候!”

他解下腰间一枚油亮润泽的玉簧,双手举过头顶,趋步递到羊后面前,沉声道:“聊以此小定。汉家礼制,纳采问名皆需尊长主持。娘娘母仪天下,正该执此冰人之礼。此玉簧乃我匈奴王族之物,请娘娘代为保管。两年后,某自来践约!”

“不知好歹!”齐王闻此,面色一黑,拂袖而去。

鬼使神差地,羊后接过他玉簧的手竟微微有些发颤,似是为他的风度所慑。她面上不由一燥,接了玉簧便匆匆坐回主位,不曾察觉,那低着的头的狼崽,正贪婪地凝视着她鞋尖儿上颠簸的东珠,放肆地,肖想着这朵天家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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