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里的青色筋络微微凸起。(2/2)
豆卢陵怔愣少顷,然后即时将目前情况说明:“但随行之人的筐箧皆还未整理收拾。”
李闻道步履不停地往堂外走,言行皆是高位者的决断:“我与褚才人的车驾先行轻装离开,其余随侍留下负责整理遗留在这里的筐箧等物,随后再追来。”
突然有此变故,豆卢陵不得不再次确认:“那是否还依照褚才人的命令前去伊州?”
李闻道眸色微暗,未答。
而此时医师也从宫室的西面奔走前来。
其站在阶下,恭敬向阶上的洛阳贵人行礼:“褚才人的身体还算是康健,忽然昏乱是因前几日躲避追杀时,身体曾遭遇过撞击或轻微创伤,但未曾用心休养,又过于疲顿所致。”
跟随出来的豆卢陵就站在男子身旁,忽觉四周的事物好像都颠倒过来。
前面几日,褚才人安坐北面处置政事,黄昏询问李侍郎的情况。
如今则是李侍郎伫立堂前,询问政事。
医师来告知褚才人的身体状况。
李闻道问:“可否乘车急行?”
医师慎重回答着贵人所问:“车马易震荡,保护其头颅不受撞击即可。”
于是李闻道沉默离开。
豆卢陵也立即去命令驭夫将骈车、从车皆驱至宫室大门前。
*
黎明,车驾在奔驰。
褚清思蜷缩了下手指,在恍惚中醒寤。
随即便发觉自己身处车内,且还趴伏在一人的大腿上。
一动,就能感受到其肌肉的线条。
从衣服及大腿的紧实程度,也知道绝非是自己的随侍。
意识到什么后,她一鼓作气地坐起,果然看到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他靠着凭几箕踞,两条腿因不能伸直
而曲着,仍还是昨日的三重黑色深衣,革带之下是平坦健壮的腰身。
褚清思蹙眉不解:“我们要去哪里。”
一夜都未深眠的李闻道目睹了全部,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醒来,再从自己腿上爬起:“我不是说了,要带泱泱回长安。”
褚清思朝帷裳外看去,确实已经离开庭州,从沿途植物及地理来看,他们在往陇西方向走。
她毫不迟疑地拍了几下车轼。
驭夫闻声即停下。
李闻道瞬间清醒,扣住女子的手腕。
在昏乱前,褚清思的情绪起伏便已过大,而后又昏睡,她的喉咙干燥到快要裂开:“我要饮水。”
李闻道恍若无闻的对外命令:“继续驾车。”
褚清思无奈叹息:“我是真的口渴,不是想要离开,何况如今这些人马应该都是听从你命令的人,否则你也不会让他们随行,即使我要逃离也会利用手中所有的权势、人脉,而非艰辛地四处躲避,况且我又为何要离开。”
她在女皇身边犹鱼之有水,天下诏令皆由自己起草。
谁又会舍得摒弃这样一个轻易获取权势的机会。
李闻道伸手从身旁拿起一物,轻扔到女子面前:“褚才人不是要去伊州,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褚清思捡起水囊,瞬间明白:“你已经看过豆卢陵所上报的斥候情况?”
李闻道默认。
那张帛书上面皆是阿史那温从三月至今所到过的地名,共七个,女子又将这七地按照舆图上所处的位置逐一标出,最后连接起来。
从中可以看出,阿史那温几月以来都常常沿着大周北方的边境在行走。
有五处皆是从韩王武不文被拘留以后才去的。
至于伊州,是大周防御较为薄弱之地。
褚清思打开木塞,仰头饮了很大一口,知道他也想自己所想,清眸含笑:“所以车驾也是去伊州的?”
李闻道举手,擦去她饮急而残留的水迹:“如今是,但等突厥的事情的解决就未必了,你的先秦百家、占卜、天象皆是我所教导,夫妻之礼也理应是我。”
男子的口是心非,让从昨日黄昏至今仍还在被那些记忆所影响着的褚清思再次恍惚。
前世某日的一个清晨,翁翁如常走入洛阳家中的堂上,所见之处皆是血迹,而她当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坐在北面。
然后翁翁哀哭着伏在地上。
他先是用短剑划破了手腕上的筋络,任由鲜血汩汩涌出,然后像是找不到归依,毫无目的地在堂上漫步。
鲜血就是这样流淌在四处的。
最后彷佛已经走累,便敞腿踞坐在席上,身体被凭几所圈住往后倒,仰面朝上,安安静静的不知何时死去。
那个五岁的自己,刚去佛寺幽居休养的时候,也是如此。
她昔年是觉得因突然被迫离开家人、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不知所措,加之焦虑才会有刻板行为。
那这个人呢?
与她也是同样的原因吗。
在手腕被割破以前,他还服食了一粒带有毒性的丹药。
褚清思一手撑着凭几,身体跟着往前,另一只手则摸了上去。
丹药就是从这里进入他身体五脏的。
李闻道的喉咙动了动,眸中那泊死水也有了波动,而他不敢动,只敢目不转睛地盯着,惟恐会惊动这只小鹿,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但这不代表他还会任由其为所欲为:“褚观音,你到底为何如此反复。”
他扬唇嗤笑:“我疼不疼有那么重要吗。”
褚清思微楞,手上的动作也猝然停下,低声道:“李侍郎不也是如此?昨日黄昏还在我居室中说要将我带回长安,于家中堂上亲自教导我夫妻之礼,还要我为你怀个孩子,可今日就已经是在与我去往伊州的车驾上。”
她虽然在陈说着事实,但在当下却无疑含有挑衅。
李闻道听之发笑,手臂绕后,使其楚腰朝自己塌陷:“因为我在这里也可以教导泱泱,并非一定要在长安,至于孩子..”
他将右手落在女子的腹部,轻缓、慢重的打圈揉着:“只要阿兄日夜都勤勉,或许还未到伊州,泱泱腹中就已经有了阿兄的孩子。”
褚清思心中并未有要与其针锋相对的意思,只是想以此证明反复无常是人之天性。
见其不悦,她悻悻收回手,转移话题:“裴阿兄呢?”
李闻道缄默几息:“我已让他先带着阿史那鹄返回洛阳,即使突厥王庭与其割席,但他刺杀大周官员,其罪不能免。”
顷刻间,二人之间就完成了从旧日爱人到同事的转变。
他一语道破女子此行的目的:“既然褚才人已经决意要发兵征讨,那必定需要有大都督领战。”
褚清思闻言浅笑,并不否认。
“我从洛阳出发前便已向女皇推举了人选。”
“那人或许会比你我还先抵达伊州。”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他们却仍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李闻道的指腹不动声色抚弄着她柔软的腹部。
褚清思则已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未曾发觉。
从那年在上阳宫记起前世的所有事情以来,已经四年,而自看到前世的那些真相,是昨日黄昏,不过一夜。
她经历了自我怀疑、自我折磨的痛苦,至今如今才终于拥有实感。
原来都是错的。
这么多年,自己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不知道的,是他们替自己做了决定的,因为知道她不会相信,所以就可以不说吗。
又凭什么觉得前世的她会不相信。
回想那日去突厥时,男子在车驾上与自己所言。
褚清思小心翼翼的开口:“我阿爷自杀前,你..你是不是与他见过面。”
那时他是秋官侍郎,是可以随意出入诏狱的,但因为前世,所以自己潜意识就对他不信任。
李闻道掀眼,目光中皆是对女子的探究。
褚清思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不想再像前世一样,被他冠以不会相信之名,然后直到死都只知道一个具有偏差的“真相”。
“告诉我。”
迟迟得不到回答的她略感烦惑地抓住凭几,凑了上去,目光坚定。
“告诉泱泱。”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