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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从高台坠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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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道看着女子抚上自己的右手,神色毫无动容,沉默顷刻,他才弯折手掌,用长指将她的手裹入掌心,笑道:“泱泱这是在眷顾我?”

未几,甲士出现在居室外,言明车驾已预备好。

褚清思坦诚颔首,而后借男子的力从坐席站起:“阿兄先在这里寝寐,待精神好了再回洛阳。”

李闻道看着她离去,随意踞坐一处。

*

在阙门下车后,褚清思来到仙居殿。

在此殿之后,营建有帝王用以避暑的凉殿,宫殿四周设有以水驱动的机械,可将从此而过的涧水运至殿檐之上,然后再从殿檐垂落,水汽则飘入殿中。

身处其中,宛若深秋。

妇人就坐在殿内,身体倚赖着凭几,手中执有一卷竹简,神情闲暇。

这是女皇少有的未在处置文书的时候。

褚清思刚步入凉殿,清凉便钻进襟袖。

她正立行礼:“圣人。”

女皇见到面前所站之人,眼中流出欣赏之色:“此份义疏写得极好,连吾都要信上几分。”

褚清思微微一笑:“如此观音便安心了。”

妇人随手把竹简掷在案上,随后笑问:“有关流言一事,吾也已听她们说过,不知观音在此之后又要如何行事。”

犹豫顷刻,褚清思似是想到何事,将简片不动声色地掖入衣袖之中,然后对妇人言道:“妾经过占卜,发现山南道梁州将在六月发生一次与山有关的天灾,圣人需在此之前诏令梁州刺史提前防备,并有意泄漏消息的来源。在此事过后,众人将笃信妾是观音,至于不信者,那已无关紧要,而圣人也会是观音所找到的第五尊佛。”

妇人听到无关紧要几字,右边阔眉上扬,彷佛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占卜..?若是一击而不得,将前功尽灭。”

褚清思屏住气息:“我会一人承担,圣人也能以惑众之罪将我诛杀,随后圣人可再重新找一人成为观音。”

她擡头,与妇人直视:“不论如何,圣人都会是那尊佛,载耀天下四海。”

妇人也并未多言,只是笑着应允:“佛的身侧也需有菩萨侍立,而吾的身边也缺一人辅助吾治政,若观音能成功行事...”

昔日玉阳企图以佛经来动摇她的统治,她虽然不可抑制的感到愤怒,但自己也明白这样的盛怒只是无能,遂召见那些享有盛名的大德,命他们阅遍经典。

在得知为玉阳翻译佛经的是一位小娘子,又斐然成章,她更想要看看这人是否也能为自己所用。

能用则用,不能便杀才是她多年以来的用

人之道。

于白马寺见到女子后,她便愈益觉得这条性命理应继续存活。

而最终,能助自己破局的果然还是这位小娘子。

可即使再喜爱,也要在权力之后。

她亦从来都不缺为自己冲锋陷阵之人。

*

褚清思走在狭长的甬道中,安静垂眸。

她步履缓慢的往宫门而去,彷佛仍不敢相信女皇所言,居然是在应允她事成以后,侍立身侧,辅其治政。

行至中途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思绪被迫中止的褚清思当即停留不前,擡头往前方看去。

有一女子疾步而来,身后还有两名宫人随侍。

她站在甬道右侧。

那人在甬道左侧。

故往来并不会有所冲突。

而此人穿着白色垂领长袖衫,黑色袒领半臂,纹绣稀少,裥裙虽有颜色,但依然未能掩盖衣服所带来的郁闷之气。

女皇身边的宫人都比其艳丽。

发觉女子所看之处,随从在身后的宫人小声为其解惑:“安成郡主。”

褚清思笑着颔首,随即登车。

惟有太子之女才能被赐封为郡主,而安成郡主就是鲁王长女。

鲁王为太子时,高宗赐封她为安成郡主,当鲁王为天子时,又再被赐封安成公主,但随着其父的禅让,在女皇即位以后便将其废为郡主,封号不变,又因她已成昏,故不随其爷娘及姊妹兄弟幽禁在高宗陵墓,而是随夫萧彻居于洛阳。

萧彻在天授二年的夏六月已因参与谋逆案而伏诛,安成郡主自知洛阳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欲自请回长安。

但还未曾请求,女皇便已先赐她宅第,所以才得以继续留在洛阳。

*

李思定一路走至上阳宫北面的宫室前,望着陛级,很久不动。

自己虽然得女皇宠爱,但阿爷并非女皇亲子,即使是身为亲子的叔父李询,时常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迟疑过后,她进到宫室。

而随侍在女皇身边宫人见女子入殿,目光望过去,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然后又无声低下头。

安成郡主性情柔婉,与萧彻成昏以后,几乎不出家门,不与外人交际,此时来上阳宫,所为之事必然与女皇有意将她嫁给武氏子弟有关。

李思定面朝尊位,合掌行礼:“儿想请求圣人再三思虑。”

妇人闻言,叹息出声,苦心道:“女子嫁人乃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既然萧彻已死,你为何就不能往前看?难道还当真要为他寡居一生?”

李思定忽然生畏,急切辩论:“儿并非想是永远寡居,只是..”

似不愿再听女子继续说出忤逆之言,妇人凛然出声:“阿仪身为吾最爱的女儿,她都能嫁,你便不能?”

平乐公主也要再嫁了。

女皇要武氏与李氏联姻之心坚如磐石。

李思定恍然醒寤,口中那句“平乐公主已寡居六载”被吞入腹中,她的阿爷是鲁王,自己是比不过那位平乐公主的。

她泣言:“萧彻新亡,儿身为未亡人,服丧才十一月,还未一年,岂能再嫁他人?若是如此,百姓皆会效法,天下则将会失序。”

而随着李思定喉中流出声音,妇人的神情也逐渐变得严肃:“吾何时言过要你当下就嫁?何况他萧彻所行大逆之举,你为他一个逆臣贼子服丧,又是何意?莫非在你心中是觉得吾错杀了他?还是深觉他谋逆非罪,欲以此行告之天下臣民,使其效法?”

宫人心中一惊。

昔年出降萧彻,安成郡主李思定尚是公主,鲁王命她自己选择驸马都尉,故而她待萧彻是有思慕之情的。

在萧彻被赐死以后,因不敢为其服丧,所以常常于家中哀思服素。

她以为女皇不知道。

但其实女皇及宫中众人皆知道,只是因为女皇待女及女孙都是宠爱及宽容的,能容忍她们诸多的言行举止,又怜惜她的遭遇,所以心中纵容而已。

此时她主动开口言及是在为萧彻服丧,再加之才触怒妇人,谁也不知妇人是否还会如往昔纵容。

李思定当下也已经追悔不已,阿爷与兄弟在两月前才从死中求生,惟恐会再次祸及,仓皇开口,以致声音中带着战栗:“儿非此意,只是与萧彻曾为夫妻几载,又常在家中不出,而终日的相处之中,他独处守正,不桡众枉。”

女皇讥笑道:“所以安成是觉得吾武氏子弟不比萧彻?”

李思定摇头,哀声回答:“儿未曾想到他在外会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儿愿意嫁到武氏。”

女皇已不想再与其谈话,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身为吾的郡主,衣服容貌都应鲜丽,而你今日所穿却连吾身边的宫人都难以比拟,又是何故。”

李思定眉眼低下,不敢再忤逆妇人:“儿以后不会再如此穿衣。”

女皇低下头,举起手往外轻轻一挥,眼中尽是厌倦之色。

*

李闻道已有数日不能安寝。

即使寝寐,也不敢熟寐。

因为梦。

他身处洛阳上阳宫,手执长剑,伫立在仙居殿外。

望着那些玄武军踏入宫门。

这是一场针对女皇的宫廷政变。

即使妇人即位为帝,并另立大周,又诛杀大唐宗室,建武氏宗庙,可她所统治的依旧还是大唐的天下。

所以,政变是必然的。

为首的宇文劲身负重伤,但仍手握剑柄,以剑锋撑地来支持自己沉重的身体,左膝也跪在地上,出声祈求:“毗沙已无父兄,至友疏远,你要永远爱她,及至她死也不要捐弃她。”

即使不愿接受,但自己与魏通这些人都明白,那只平原上的小鹿已失去生存的能力。

惟有依靠男子。

李闻道微勾薄唇,看着阶下那人泣下沾衿的举止,恍若他宇文劲才是与她最亲密之人,他睥睨一眼:“泱泱是吾妻,你非她父兄,何以能如此来要求我?”

宇文劲茫然擡头,用尽最后的气息诚心劝谏:“李拂之,她终有一日会知道所有事情的。”

男子闻声轻笑,将执剑的手背向身后,剑刃落地泠泠:“我既决意要她事事不知,那我便有能力做到。”

宇文劲随即也仰天大笑,对男子多年不变的倨傲带着怒意:“可韦玉娘在数日前就已经前往长安,裴居文死了,她也要你被毗沙怨恨。”

或许是鲜血流失过多,最后他呼吸渐弱,无声喃喃:“她也恨毗沙无知,能肆意生活,惟独我们活得如此艰难。”

言毕,头颅便无力的缓缓垂下,气绝而死。

李闻道微擡眼皮,向远处望去。

这场政变仍未结束。

*

额角青筋因梦中所浮动的情绪而爆出。

靠着凭几仰面的男子也缓缓睁开眼。

瞥见几案上的竹简掉落在地上。

他起身走过去,出于习惯的弯腰捡起。

其中一卷因重力而被摔开,其中几根连缀在一起的简片直接被展露,其上的字也可看的十分清晰。

男子的眸色逐渐阴沉。

同时,从甬道来的须摩提见到室内有人,她即时低头,开口已能说出较为流畅的雅言:“郎君。”

李闻道察觉到此婢双手有物,嗓音凌冽:“何物。”

须摩提恭敬回答:“是尺牍。”

那份晦暗还残留在眸中,李闻道也并不预备隐匿。

他伸手过去:“拿来。”

虽然心中惶惶,但须摩提愈益用力握紧手中的帛书:“此乃小娘子的尺牍,奴不敢擅自为谋。”

此时她很寄望妇人可以在此,妇人再严厉,也不会比男子令人惊惶。

但简娘四十有余,年岁已长,身体开始渐渐出现不适,女子命其先回洛阳疾养,若无意外,大约以后也不会再随侍女子左右。

因为娘子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不再像前面两年那般时常大病不醒,所以妇人理应会回到长安所购的室第居住。

李闻道擡眼,瞥向殿庑下。

随从他而来的侍从迅速走来,拔出腰间的横刀。

须摩提的脖颈被利刃左右钳制,她不敢再动。

李闻道也迈步向前,两指夹住帛书,轻易便将其拿走。

而须摩提用尽全力也不能与

其抗衡,只能时时注意着男子的神情,在小娘子从洛阳归来以后,还可以告知。

可男子阅完,讥笑出声后,便不置一言。

那双黑眸也幽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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