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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从高台坠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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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从高台坠下。

僧人闻讯,不顾烈阳暑热,一路来到北面的宫室。

葱绿的高树于甬道、殿庑留下斑驳的光影。

女子也已经站在甬道,面对中庭而立,衣服鲜丽,腰裙、披帛皆为多彩绢帛,不像是沉睡数日才醒寤之人,但大约是因久不见阳,肌肤比往日更为皙白,看着又确有大病之貌。

身披赤衣的支迦沙摩在一丈之外停步,合掌行礼:“褚檀越。”

褚清思闻言转头,下颔轻轻往下一动,朝其颔首致意。

女子不言语,支迦沙摩只好再次开口:“褚檀越昏乱数日才得以醒来,此时理应休养身体,若有何事也可他日再会面。”

翘头履微动,褚清思转过身,徐步走过几根漆木柱,于第五根的时候停下,两柱之间早已设有坐席。

她在席上放有竹简的一侧屈膝跪坐,莞尔而笑:“因为心有疑虑,所以需要大禅师前来为我发蒙解惑。”

支迦沙摩随从在后。

或许是女子昔日也曾因梦见前世而要自己指道以明之,当下僧人彻底散去心中的狐疑:“不知褚檀越有何疑惑。”

褚清思笑道:“数日以来,我都被困于一个梦中,那里有华丽的楼阙宫室耸立,梵音绕梁,三日不绝,当我朝远处看去才发觉原来是如来在宣法,三千诸佛菩萨站立阶下,他见到我以后,忽开口询问我‘汝何故在此’,我不知如何作答,后如来又让我侍立其左侧,辅其宣法,彷佛我已在如来身侧侍立亿万年。而最后,我看见诸王子从四周奔来,如来俨然已经侧卧涅槃,我也在曼声哀泣之中从高台坠下,只听见远处梵音要我为众生谋福祉。”

支迦沙摩闻言,善意的为其宽心解意:“褚檀越自幼幽居佛寺,梦见如来也并非是怪异之事,以后必然能够常常身体康健。”

褚清思拿起放在身侧的竹简,低头审视着:“但我心中始终都不忘那最后一言。”

她朱唇含笑,缓声复述:“为众生,谋、福、祉。”

支迦沙摩不明其意,谨慎缄口。

注视几瞬过后,褚清思将手中的竹简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把推向对面,同时身体也随着动作而前倾,擡眼直视僧人:“所以,我需要大禅师助我成为观音。”

支迦沙摩望向被女子推到自己身前来的竹简,拿起一看。

这是一卷为《妙法莲华经.普门品》所撰写的义疏[1],而普门品所书的内容是观音如何救度患难众生。

可在女子写的义疏中,有意诱导观音诞生为女身[2],虽在豪门巨室之家,但身体多艰,常出入佛寺,靠万民香火而存活。

老翁隐隐想到在洛阳流传有近两月的那句谶言,以为女子是欲要再效仿玉阳公主,惟恐引女皇震怒,致使朝廷再次灭佛,似是而非的应答:“佛道与儒家并无不同,皆在束身修行,只要‘大慈大悲,常无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切[3]’,褚檀越必能遂愿。”

褚清思看向僧人,目光逐渐从柔和变得坚决,唇角带着浅浅笑意,而语气却在逐渐加重,不疾不徐的诘问:“难道大禅师还不明白吗?”

自长安回来后,她乘车去上阳宫。

而那时刚行至天津桥,便有侍从出现。

那是她曾遣去白马寺找支迦沙摩及机圆师兄的人。

侍从说:“机圆大禅师并不知流言从何起,但若小娘子有所需要,他必会援助,而支迦沙摩大禅师在与众多大德译经,仆未能相见。”

跽坐车中的褚清思皱起眉:“众多?”

侍从点头:“听闻河南道的大德皆在。”

褚清思掌心握紧,屏息以待:“从何时开始。”

支迦沙摩译经都是与其弟子一起。

侍从如实答道:“仆不知,大约也已有五月了。”

褚清思有所思的遣退侍从,命驭夫继续驱车。

这就证明在白马寺之中还有一个译经场所,可容纳百人,且其中都是大德,再思及女皇曾对外人称赞她是辅助玄奘译经之人。

她心中便已隐约察觉到女皇的用意。

女皇最迫切的是要解决天下言论,最好的方法便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所以在去上阳宫的车中,她与自己博弈了一次,笃定在女皇的心中其实始终都想要仿效玉阳公主,从佛经中为自己找到统治天下的依据。

因此,女皇才开释僧人及支迦沙摩,命其以译经之名,行言近指远之举。

在仙居殿中,她战栗着说出要利用流言而妇人沉默的时候。

她便明白自己成功了。

褚清思笑着将玉印放在身前的坐席上,而后一手撑着凭几,缓缓站起,温柔俯视着跪坐的僧人:“我所要的是成为万民心中的观音,我不仅要万民信服我的意志,我还要万民以我意指为准,凡我之言,悉数听之。”

在女子坚定的音声之中,支迦沙摩恍然想起一件事。

在春二月,女皇曾从宫中遣人送来一支简片,上面仅书四字“净光天女”,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以此为中心。

故自那日以来,他们这些僧人终日都在经典之中寻找有关天女的内容。

而女皇之所以不再继续诛杀并开释多数佛僧,他之所以能从河南府狱中出来,皆因与其有所交易,便是要找到能够驳斥佛秀之言。

当看到妇人的私印,支迦沙摩迅速朝女子俯首系颈,老翁不再是令庶民敬仰的名僧,而是随时可供大周天子及女子驱策的臣。

“我与其余大德自当辅助褚檀越。”

*

不日,各大佛寺的上座便开始宣讲《普门品义疏》。

因为有众多大德的宣扬,所以百姓皆开始议论豪门巨室中人,而褚清思也同时遣人宣扬自己是梦见如来才醒寤。

洛阳及河南道的民声中日渐出现褚公家小女儿乃观音诞生的言论,以致有时甚至不必过度宣扬,百姓就会自己使流言变得更真实。

*

龙门山下,伊水河畔。

河水漫过青草。

水中游鱼从其中穿行而过。

很快,水面泛起波澜。

鱼便各鸟兽散。

父母已去听大德宣法,两孩童从佛寺偷偷出来,相约来到这里抓鱼,脱下葛屦,露出洁白又体胖的小胫,雀跃的踏入水中。

嬉戏时,小郎君想起在佛寺所听到的谈话,擡头问女童:“真的有观音吗。”

女童对此并无猜疑之心,坐在伊水边的高石上,看着对面的龙门山:“我阿娘与阿爷都说褚小娘子幼时坠水,以致常年大病,后只能幽居佛寺,所以才能一直康健,俨然就是从祸患中所诞生的观音,与那些大德口中所宣讲的经典相差无几。”

孩子的天性便是争强好胜。

先发问的小郎君小声开口:“可我爷娘说那些高僧大德虽然已说观音诞

生,但还并未曾言明观音诞生在何处,因此不可妄自猜测,若错认菩萨,必会触犯神佛。”

弯腰去看水中青草的女童闻言,瞬间直起身体:“肯定就是褚小娘子!”

小郎君也高声驳斥:“不是!”

要去往洛阳的褚清思跽坐在车中,闻见有孩童大声而嘶,似乎相持不下,于是命驭夫停下,隔着帷裳安静听着女童与小郎君的辩论,低头一笑。

孩童所言,其实就是他们父母所想。

虽然百姓之中依旧还有怀疑的声音,但也已经出现百姓会随之辩说的状况。

而如此,就已经足矣。

这就是君王的佛道。

用以驭民。

在无声无臭之中,驯服其意志。

即使难以让天下众人皆信服,可只要这些高僧大德不停地宣讲传播,只要有人愿意相信,那事情便能为真。

不信亦无碍,女皇所需要的仅是一个统治天下的源由。

按此情势,不久便可以命支迦沙摩等人直接言明观音是何人。

褚清思自帷裳望出去,看着那两个仍在辩说的孩童,出于爱护道:“伊水河深,留两人在此小心保护,记得隐匿踪迹,等他们父母来再离开。”

侍从车驾的甲士拱手禀命,转身往后走去。

随后,褚清思伸手轻轻拍了拍车轼:“翁翁,走吧。”

自三月起,她便已向长兄褚白瑜请求将前世那位驾车的老翁遣到自己身旁,为她驾驭车驾。

老翁唯唯一声,拉着缰绳,继续驱车前进。

*

为避炎夏,女皇已经在上阳宫燕居数日。

可当车驾停下后,褚清思却久未下车,她抚摸着手中的这支简片,神色有些怅然彷徨。

又想起今日清晨。

浓厚的黑色刚被稀释为青。

她站在衣架前,展开双臂,随侍在旁为自己更衣,心中则仍在思虑着要去洛阳谒见女皇一事。

刚将垂领衫、半臂与间色裙穿好,及至要系腰裙时,她恍然想到何事,转身向室内的几案迈步。

随侍则收回欲要继续为女子更衣的手,侍立在原地。

褚清思伏案将深夜占卜所得的灾祸书写在能随身携带的绢帛上,惟恐去到洛阳后会遗忘。

少顷,头顶便落下一声叹息。

“又不好好更衣。”

褚清思闻言朝上仰起头,喃喃出声:“阿兄。”

李闻道站在女子身后,低下眼帘,与她对视:“要去洛阳?”

褚清思颔首,随即又出声命室内的随侍悉数退避至室外。

李闻道走去衣架,伸手拿起漆木上那片镶锦褾的彩色腰裙,然后重新折返回女子所跪坐着的几案前:“出了何事?”

褚清思摇头,始终不出一言。

李闻道在女子身后屈下膝,手掌轻拍其腰,此举彷佛是一定要听到她的声音,而后声线微沉:“泱泱,直起腰。”

褚清思不受控的唔了声,将腰背挺直,内心所思所想的是前几日,男子也是如此要跨坐他身上的自己挺直脊背。

但在那样的攻击之下,她很难做到。

于是,他便会用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侧,随他掌控。

李闻道把片式的腰裙展开,自后绕至女子身前,轻而易举的复住袒领半臂之下的高山岑岭,腰裙虽宽博,但也仍可见其高度。

他神色认真的继续手上动作:“那又为何悒悒不乐。”

望了眼从胸前垂落的对鹿纹腰裙,褚清思言道:“虽然事情已经有所进展,但时日太久,我忧心圣人会觉得我行事不利,从而换人。”

为了那句谶言,她不遗余力地谋策,何况自己是以此事请求到女皇的宽恕,若是就此废止,她忧心父兄也会重陷危局。

李闻道笑:“泱泱从前不是觉得圣人很和蔼?”

褚清思看向绢帛:“可圣人也是帝王,此事更是关系天下统治。”

和蔼与严厉从来都不是矛盾的,女皇在即位以前,其治理便威名远闻,胸中沟壑非常人能言。

系好女子的腰裙,李闻道将多余的系带隐匿在缘边之中,瞥了眼案上的绢帛后,往前倾身,宽厚的身体将跪坐的女子尽数覆盖:“不会有事。”

见几案突然出现一根简片,褚清思眸中露出惊色,拿在手中,垂眸阅看。

其上是男子所占卜出来的三次天灾。

分别是河南道沂州、青州以及山南道梁州。

皆会在一年内发生灾祸。

最近的一次居然就在夏六月,已不足一月。

这次灾祸自己却并未卜出。

褚清思不解询问:“阿兄是如何卜出来的?”

李闻道擡手,掌心落在女子的发顶,漫不经心的抚着:“浏览自汉魏以来的地理注及诸类经史,便可知道此地千载以来的变迁,再从当地百姓的生活习性就能推断出来。”

恍若还是昔年,面对好学的小娘子,少年教之育之。

可这需阅看车载斗量的简帛。

察觉到此事,褚清思下意识撑着几案,双膝在坐席上轻移,朝后转身,再擡头向男子望去,举手握住其宽厚的掌心:“阿兄有几日未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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