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态 利用了她的单纯,借着醉酒发疯……(2/2)
她叹了口气,“按老祖宗的意思,开春前,夫人还是别出院了。”
萧成钧沉默不语,目光投向帘帐里,隐约可见母亲瘦小的背影。
公府对外只称兰娘病重,他知道,这节骨眼上让人知道他有个疯娘,定会惹来风波。
萧成钧抿了抿嘴唇,“我去看看母亲。”
赵嬷嬷犹豫,小声劝道:“少爷当心,夫人今儿夜里很不安稳,半个时辰前才摔砸了一回,还差点咬伤打扫的丫头。”
萧成钧没有丝毫犹豫,“不碍事。”
赵嬷嬷看他进去的挺拔背影,眼底隐隐有些热意。
不知不觉间,少爷长这么高大了。
“嬷嬷,阿娘又咬我了,好疼……”三岁幼童强忍着泪水的可怜模样,犹在眼前。
而今,他已高中解元,独当一面,扛起了三房重担,已不见半分哭泣着找她上药的影子。
命运作弄,好端端的一家人生离死别,留下个支离破碎的寡母和独自承受的幼童。
赵嬷嬷叹了口气,不免回忆起往事。
模糊记得,当初兰娘不得公府众人接纳,即便怀着身孕回了府,也时常遭受暗中刁难。三爷和老公爷争执不下,决意弃文从武,去了前线征战沙场,说要亲手给她挣来个诰命夫人。
那时兰娘还没得疯病,性子温婉,笑起来似空谷娇兰,很是温和,待他们下人亦和蔼可亲。
三爷离京时,她总爱坐在那凌霄架的秋千上,一面慢悠悠地晃荡秋千,一面抚着隆起的小腹,柔声细语地和腹中孩子说话。
三爷回府时,夫妻两个就坐在书房里,时而并肩看同一本书,时而站桌前提笔对诗。
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窗落进来,一对璧人环拥着写字,笑着说要给孩子取名为“明钧”。
多好啊。
可惜,一切美好碎在那年最后一场冬雪里。
二月二龙擡头,正是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之时,公府上下却迎来了三爷的死讯。老夫人和老公爷两个人白发人送黑发,一个哭到昏厥,一个大病一场。
漫天素缟里,兰亭院死气沉沉,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刚出生的孩子和亟待照顾的产妇。
只有赵嬷嬷端了碗温热鸡汤,红着眼劝了兰娘一句“小少爷还需要您呐”,那面色惨白的母亲终于回过神来,死寂的眼里燃起一点星火。
她嗓音沙哑,垂眸看着襁褓里的小团子,凄凄扯出个笑来。
“麟儿,你要平安长大,爹爹和娘亲都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
要是三爷没死就好了。
赵嬷嬷至今记得,报信人说,三爷在一场血战里为救挚友,被乌鞑人的箭射成了筛子,到最后几乎分辨不出面貌,只能就地安葬在甘州,以至于最后京中下葬时只有个衣冠冢。
也不知他救下的那人如何了,若是还活着,这么些年也不见来探望过孤儿寡母,可见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唉,何必为着这样的外人丢了性命?
赵嬷嬷慢慢退出暖阁,放下厚帘。
兰娘睁开眼时,屋里燃起了清幽淡香的雪中春信。
一道宝蓝的挺直身影坐在榻前绣针,乌发高束蓝绦垂落,低眸容颜温润,眼底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他手里捏着的是枚香囊,蟾宫折桂的纹样只差最后的收线。
萧成钧察觉兰娘醒了,搁下香囊,上前扶她起来,“您晚膳没吃东西,饿不饿?嬷嬷煮了碗桂花酿圆子,我叫她端来吧。”
兰娘低低咳嗽,眯着眼分辨了片刻,认出了儿子。
“你爹呢,又带麒奴出去放烟花了?”她喃喃低问。
“是啊,他两个估摸很晚才回来,叫我给您说声,早点儿歇息,不必等他们了。”
萧成钧面不改色,叫赵嬷嬷送了圆子进来,接过碗吹了吹,一手捧着,一手舀了颗白糯的圆子,递到兰娘唇边。
等耐心喂兰娘吃了一碗,他又亲自灌了个汤婆子,塞进被窝里,然后稳着兰娘的肩头小心让她躺下,最后掖了掖被角。
整个过程下来,细心又体贴,也很熟稔。
“母亲,上元节前,我都在家陪您。”他低声开口。
兰娘闭着眼,没有吭声,呼吸逐渐平缓。
她握着萧成钧的手,声音微弱,“麟儿,你要乖乖的,听你大哥的话,别再去湖边玩了……”
萧成钧沉默了片刻,看兰娘熟睡后,吹灭了灯。
他回了东厢房,竹烟从外面进来,端给他一碗醒酒汤和一碟蜜饯梅子。
见萧成钧没有用的意思,竹烟搓着手,笑呵呵道:“是芷阳院差人送过来的。”
汤药澄澈,温热宜口,蜜饯裹了绵白糖,粒粒饱满。
萧成钧松开紧握的十指,端起碗,一饮而尽。
他撚起一粒梅子含进嘴里。
入口先是微微的酸,而后被浓郁的甜味冲散,舌尖一抿,内里的酸涩化开,与残余的甜味交织。
像是今夜失控的味道。
远处打更声响起,在黑夜里分外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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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语等到半夏回来,笑着对她说:“世子且放心,奴婢听竹烟说了,三少爷喝完了醒酒汤,吃完了梅子,才安歇的,等明儿起来,竹烟还要自个儿过来谢您呢。”
沈明语再三追问,得知萧成钧回去后亦是醉得一塌糊涂,全凭着竹烟服侍才睡下了,这才安心。
哥哥到底是为了替她挡酒,不然他那样端正自持的人,怎会做出那些荒谬之举?
沈明语心事惴惴地洗漱后,钻进了被窝,辗转反侧,直至听到打二更的梆子,方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
她又梦到了自己被吊在悬崖绝壁上。
身下雾气蒙蒙,一片白茫茫,她被风吹得直晃荡,细细的枝桠发出噼啪声响,她怕得直打哆嗦,擡眼看见左边是五花大绑的兰娘,和她一样面色惨白。
好些人在雾气里大声唤她,也有人在喊“母亲”。
她听见一道冷厉笑声,刺耳如刀锋,刺得她耳鼓嗡嗡直响,“谁生,谁死,你选啊——!”
不知为何,沈明语忽察觉身边的兰娘拼命晃荡起来,那根树枝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断了。
“兰姨——!”她听见自己尖叫,声音如夜枭啼叫般尖锐,划破茫茫雾气。
紧接着,沈明语也坠落下去了。
她在无边的迷茫里不断跌落,边哭边喊,最后陷入漆黑的混沌之中,整个人浮在半空,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好害怕,她不想一个人。
想有人能救救她,谁来救救她?
生父成谜,两个母亲去世,阿爷战死,她无依无靠,哭得撕心裂肺。
直到浑浑噩噩的漆黑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敏敏?”
是他。
他俯身下来,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手里提着盏破旧的灯笼,微弱烛火落满他衣摆,映亮那张宛若谪仙的面容。
他噙着一点疑问,“敏敏,你怎会在此?”
沈明语犹如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裳,一声一声地唤“哥哥”。她哭得稀里哗啦,双手渐渐攀上了他的脖颈,摸索到他柔软的唇瓣。
而后,狠狠咬了下去。
她怨他怎的这么久才找到自己,发泄怒意般抱紧他,不叫他动弹,毫无章法地亲他。
可不知怎的,唇上的柔软渐渐反客为主,她被吻得失去了力气,只能在间隙里呜咽地唤着:“不要了,哥哥……”
……
沈明语双手乱挥,整个人猛地惊醒,从水里捞出来般冷汗涔涔。
她在黑暗里翻身起来,垂头丧气地揉着眼睛,叫半夏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换了身衣裳,渐渐缓下来。
一定是因为昨夜萧成钧醉酒误亲了她,搅弄得她思绪乱飞,她竟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梦。
更羞愧的是……
她居然觉得那情形似曾相识,并不反感,甚至觉得,他在梦里喘气的声音很是好听。
大概是前半段噩梦吓坏了她,后面的梦才会如此稀奇古怪。
正是胡思乱想,忽听得门外响起连翘的高呼声:“三少爷,您怎的来啦?世子还没醒呢,您稍等片刻。”
沈明语呆坐在床上,懵了一瞬,而后飞速钻进被窝里,用力拉上被子,将自己脑袋闷住。
他这个时候过来,她可如何面对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