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月逐来(三) 王爷,你……(1/2)
第64章明月逐来(三)王爷,你......……
这座私塾已经在东庄村的不起眼角落静静伫立了五十载,两间小小屋舍,一案案陈旧桌几,是山野稚童于书本笔墨中初识这天地万物的承载之物,寒门学子求学不易,卢齐明为出身乡野的稚童们撑起了一片天地。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或许连卢齐明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孩子从这间私塾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卢齐明的私塾不限性别,女子亦可读书,卢月照幼时也是在这里读书写字,在临窗一角,度过了她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卢齐明办这间私塾,不求学生能够个个投身科举,踏入仕途,飞黄腾达,他只愿学生能够读书明理,知对错,辨是非。
卢月照以为,自己能够代替祖父继续守着这间私塾的下一个五十年。
可如今......
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灰烬。
卢月照抚摸着讲台处留下的一截断木默了许久,而后,擦干眼泪,转身离去。
私塾是被李康泰带着一群人烧毁的。
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卢家报仇,之前他父亲碍着卢齐明旧友,前太子太傅章晋的压力,劝他忍耐,如今,章晋死了,他还在京中谋了官职,好容易趁着回乡办事经过东乡,他专门带人来到东庄村,要找卢齐明,卢月照,还有那个害得他这辈子不能再为李家延续香火的乡野村夫清明算账。
三四十个穷凶极恶的打手直奔卢家,一阵砍砸闯入了卢家大门,可是,卢家一个人也没有,他扑了个空,他抓了个人来问,愣是将那村民打个半死才撬开了他的嘴。
原来,卢齐明死了,清明也死了,卢家就剩卢月照这个小寡妇了,偏偏卢月照还外出了。
“说!卢月照那个死娘们儿跑哪儿了?”李康泰生生掰断了村民的一根手指,可是那村民却如何也不张口了。
“行,不说是吧,来人,把我的刀拿来,我看是爷爷我的刀硬,还是你小子的嘴硬!”
但是,李康泰还没来得及接过手下递来的刀,闻讯而来的东庄村村民便乌泱泱地冲进了卢宅,打头的青壮男子人人手里都抄着家伙事儿,就连后面的妇人们手里也都紧紧握着菜刀,李康泰一行和近百的东庄村村民相比还是寡不敌众了,跟着他的打手们多半都挂了彩,硬生生被愤怒的村民赶出了卢家。
村民们害怕李康泰再次折返,一直守在卢家附近,直到有小孩子哭着跑来找村里的大人,村民们这才知晓,李康泰在卢家没有讨到好,又带着人骑马跑到了私塾纵火,私塾当时只有夫子齐良业齐秀才还有十几个孩子,住在周围精壮年轻的男女又都聚集在卢家守着,只剩些上了岁数身子不大好的人。
夫子齐良业和跑来相救的村民拼死护着私塾的孩子跑出,几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也在阻拦李康泰手下放火烧私塾时受了伤,可他们哪里是李康泰等人的对手,甚至齐良业在抱着年纪最小的孩子往外跑时还被那群在村民手中吃了亏的打手堵住,这群人惯是欺软怕硬,把一肚子的气都撒在了这些老幼妇孺身上。
齐良业将小娃娃护在怀里,自己被打得不轻。
“老子忍了多久才等到那老不死的章晋死了,终于能腾出手收拾那臭娘们儿和那个狗娘养的清明,结果那小子倒先死了!你们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这间破私塾是卢齐明那个老头子开的,谁让他们一家子都得罪了爷爷我!等卢月照回来告诉她,如今这卢家只剩她一人,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护着她,总有一天,我李康泰会要了她的命!”
随后,李康泰带着人扬长而去,等到村民们赶来私塾将火扑灭,私塾也被烧得不成样子了。
此次事件,村中重伤者十人,除了夫子齐秀才是中年,其余九人皆为老人和妇人,孩子们被护着,在向外跑时有人摔倒,身上有些擦伤,也都受了惊吓。
伤最重的还是齐秀才,肋骨断了三根,左臂也被生生打断,身上更是数十处淤青,下不了床了。
卢月照去看望齐秀才时,他痛哭不已,怪自己没有守好私塾,对不起卢齐明的在天之灵。
“不,齐叔,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爷爷不会怪你,他只会感激你护着孩子们,若是没有你们,孩子们就被钉死在私塾里,活活烧死了……”
只是听人转述那日的场景,卢月照就心痛不已,她好恨,好恨李康泰。
“齐叔,你好好养伤,私塾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
卢月照将祖父留卢齐明给她的积蓄多半拿出来给伤者看伤,也拿出一部分给当日在私塾的孩子们家里。
“这些银钱中大半是你们给孩子们交的束修,剩下的是我的一点心意。私塾没了,一时半会儿也建不起来,但是孩子们不能不读书了,这些钱是给他们的,无论如何,书还是要继续读下去,孩子们不能因此荒废了,之前的苦不能白吃,收下吧。”
安顿好伤者和私塾学童之后,卢月照将自己关在卢家一整日,期间,只出来见了曾木匠,之前被李康泰手下砍砸的大门已经被他修好了。
“梨儿,就当我是替我徒弟清明做的,若他还在......至少不会让你们娘儿俩独自面对那个杀千刀的。”说完,曾木匠抹了把眼泪,佝偻着背,带着家伙事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卢月照便出了门,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张被折叠得齐整的纸,叩响了一家又一家的门。
连续拜访过十家后,卢月照独自一人来到了被烧毁的私塾。
白色纸张缓缓展开,墨书种种,皆为李康泰的罪证,从最开始董三庭看不过李康泰欺男霸女的恶行被打成重伤,落下了残疾,然后到卢月照自己险些被李康泰迫害,再到前几日的伤人纵火,字字句句,清晰分明。
此刻,诉状的落款处已经有了此次重伤十人的鲜红指印,他们之中除了齐秀才,大多不会写字,名字是卢月照代写的。
而为首的,正是卢月照自己的名字以及她的手印。李康泰此人穷凶极恶,他此次到东庄村行凶就没有打算让卢月照活,只是因为她带着旗儿去往了周媛家这才躲过,这本是卢家与李康泰的恩怨,但却连累了村中老幼妇孺受此无妄之灾。
李康泰没有给卢月照留活路,卢月照想明白了,与其在家中等着李康泰再次返回被杀,不如奋力一搏,不搏是死,一搏或许也是死,但是或许会换来一线生机。
“梨儿。”
卢月照听到有人在她身后唤她名字。
来人跛着脚,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卢月照认出了他们,年轻的是董三庭,也是东庄村受李康泰迫害的第一个苦主,后面跟着的是董三庭的父亲。
今早,卢月照也敲了董家的大门,她知晓院中有人,只不过没有给她开门。
卢月照明白董家父子的顾虑,他们父子二人也只是想活着而已,就这么简单,所以,她不强求,就像此次重伤十人一样,若是不想在诉状上留下姓名,卢月照不会强逼。
董三庭在卢月照身旁站定,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灰烬废墟久久没有开口。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我不会写字,你帮我写上我的名字吧。”
卢月照擡头,看到了董三庭眼中的泪水。
“好,我帮你写上。”
很快,名字被添上去,董三庭接过卢月照递来的诉状,在他的名字上按下了指印。
“我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胆子,我怕......我怕李康泰再像上次一样闯到我家里,我的腿已经废了,可我这条命还要留着......留着给我爹养老。所以......”
董三庭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所以,昨天我听说了李康泰又来了,躲在家里没出去,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让我爹把院子都锁上了,自己爬到了床底下躲着,生怕他又来......今早我听说你找被李康泰打了的人签状子,知道是你在敲门,也没让我爹开门。”
“可是......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几个字,可我记得,自打我小时候记事起,不管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雪,我总能听到私塾传来的阵阵读书声,这么多年,都听习惯了。只可惜,我自己不争气,当时举人老爷不收我家的钱,我爹拿扫把打了我三天我也不去上学,现在想来,还真是不懂事。”
“可是,私塾没了,我是不是再也听不到孩子们念书的声音了......再也没机会成为举人老爷的学生了,就这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吧。”
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灰烬,转转停停,最终飞到天边。
卢月照擡头看去,红了眼眶。
“不,董大哥,你不窝囊,在你为那个陌生女子出头的那一刻,你就是那个最有胆量的。爷爷说过,他教人读书识字不为其他,只愿学童们能够‘知对错,辨是非’。”
“董大哥,你早就做到了。”
董三庭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
不知不觉,卢月照身后聚集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村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这次也一样,大家都知晓了卢月照写了诉状,而这诉状,是要见官的。
“梨儿,我老头也来按一个手印,我陪着我儿子一起。”董老伯走上前说道。
“梨儿,我也签!”陆家婶子抱着旗儿也来了。
“我们一家子也签!”李梅花一家人也走上前。
人群越聚集越多,一茬茬的村民走上前,在诉状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了指印。
还好,诉状的纸卢月照没有裁过,刚好够,够几乎整个东庄村的村民名字被书写上去。
“李康泰这个恶霸欺人太甚,我们整个东庄村人都是见证,也让他看看,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他要是有本事就把我们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杀了,看看朝廷,看看皇上会不会护着他!”
“没错,告诉他,我们东庄村的人可不是孬货!”
“他来了两回了,哪次不是被我们合起伙来打跑的,下次他要是再敢来,绝对不能让他全须全尾儿的再去祸害人!”
......
卢月照小心收起诉状,鼻子一酸。
午后,她收到了张知县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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