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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前世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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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72章前世因。

第72章

平宣二十八年,盛夏,暴雨夜。

明蕴之眼眸微阖,安静地躺在榻上。雨水不要命地敲打着窗棂,天地一片溟蒙。

雨声之中,听得隐约脚步声与人声,片刻,青芜轻轻走来,低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明蕴之闭着眼,不知听没听到,有些苍白的唇牵动些许,将头转向了里侧。

青芜明白她的意思,擡手擦了一闪而过的泪花,快步起身往外去。

“陛下,这几日雨大难眠,皇后娘娘喝了药,刚睡下。”

青芜堵在门前,低声道。

徐公公:“这——”

他撑着油纸伞,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帝王,皱着脸道:“陛下明日便要亲征,漏夜而来就是为了见娘娘一面。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还请青芜娘子再去……”

“罢了。”

裴彧止住他的话。

“她既睡了,朕只进去瞧她一眼,不会扰她。”

“——陛下。”

青芜垂首,坚持拦在门前:“娘娘觉浅,有些响动便易醒,实在是……”

她心一横,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有什么话,奴婢可代转达。”

呼啸的风声雨声里,叫人头皮发麻的寂静蔓延开来,长身鹤立的男人低低垂眸,分明什么话都没说,却仍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沉冷的威压。

似有千钧压于发顶。

不知过了多久,裴彧道:“朕最晚,会在年前回京。让她安心。”

她的产期,约莫在元月。

……

“青芜。”

紧闭的门被拉开,透出了里面的沉沉药气,似有若无的苦涩飘了出来,淹没在雨滴里。

青芜顾不得那许多,忙起身忧道:“娘娘怎么起身了?奴婢扶您回去躺着!”

她双手搀上明蕴之的手臂,被那双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听得娘娘道:“下去吧。”

青芜:“娘娘……”

指尖被捏了一捏,明蕴之道:“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青芜醒转过来,立马低头退了下去。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不错,但药向来是青竹负责,反倒是这几日三娘子在此,她多有照看。

娘娘为三娘子安排了今夜秘密下山,可陛下突然来此,三娘子那边还需她再打点。

雨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边隐隐传来些雷声,夏夜潮湿的风不要命似的吹拂而来,夏衫被风吹得紧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之上。

她身子虚弱,扶着门框站直了身子,眼眶有些肿,面色是一眼便能瞧出的难看。

“陛下。”

她刚要迈步,双腿便一软,直直地滑了下来。裴彧上前几步,堪堪接住了她的身子。

……轻得吓人。

男人分明意识到什么,却身形僵硬地连手也不敢再擡,所有的气息都凝在喉头,难以聚成言语。

宽大的身躯挡住了呼啸的夜风,难以避免的几滴雨丝飘落到肩头,钻入了他的衣襟。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起来。

一时间,风声雨声好似都不存在了。

怀中人细瘦的肩骨硌着他的胸膛,男人的视线终于下移,落向那平坦的小腹。

分明几日之前,那里还有着令人心折的、微微的弧度。

他被她的手拉着,极轻地落在其上。那双能将整个大周握于掌中的大手笨拙又生涩,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掌下的柔软。他甚至犯了傻地问,孩子是不是动了。

分明前几日,她还富有生气地笑话他:这才多大,怎么会动?

“……还会有的,”他竭力抑制住气血的翻涌,护住她的身躯不受风雨侵扰:“你在此处安心养着身子,日后……你我日子还长,等我平定了北凉的战事,便接你回宫。”

胸膛处的衣衫被洇开了一片深色,明蕴之的睫羽湿润得沾连在一处,她声音细弱,可仍旧全然传入了男人耳中。

“不会有了。”

裴彧呼吸一滞,低眸看她。

“不会再有了,”明蕴之仰首,轻轻地推开男人的身躯,身子颤抖起来:

“陛下不是……本来也不想要他吗?”

她忍了许久。

可在听到裴彧声音的那刻,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究还是断了。

她不甘,她好怨,她这一生总是在忍,总在委曲求全。

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生平从未做过恶事,她分明已经是皇后了,是世人眼中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被称为天下万民之母——可她甚至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凭什么?

她死死抓住裴彧的衣襟,指尖收紧:“陛下究竟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明蕴之嗓音哽咽,说不出太多的话,那些原想过质问他的话语都化作了眼泪,流不尽一般。

“我父兄若当真有过,陛下为何不能直言?难道我在陛下眼中,就是不分黑白之人……还是陛下对我也有疑心,有朝一日会取了我的性命?”

“陛下一直服药,不肯与我孕育子嗣,就是为了对我明家赶尽杀绝,免除后患,是吗?”

她齿关咯咯作响,口中皮肉甚至都被咬破。她能看清楚男人表情的变化,那双眼睛里,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在慌张什么?

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若无他的命令,谁敢动堂堂州牧?若无他的授意,谁能给她的父兄动私刑?

“来人。”

裴彧闭上双眸,掩下其中痛楚,寒声道:“立刻搜山,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提来见朕。”

他严防死守,羽林军中最精锐的卫兵护卫着此处,她竟还是知晓了此事。

这其中,定然混入了奸细。

“陛下!”

明蕴之:“陛下在逃避什么,为何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看得出他在逃避,夫妻几年,若连这点了解都没有,那才当真是可笑。

裴彧:“徐泉,让陆珣来一趟,彻查护国寺上下。所有僧人、侍卫,哪怕是洒扫的仆从,一一审问!”

她太虚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精神与身体都岌岌可危。她想听的解释,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他的确是在逃避,那些所谓真相究竟该如何开口,可除此之外,他有一件比解释更重要的事。

北凉的战事来得突然,他即将离京,归期不定。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抓出那个误导她的人,查出其幕后主使。

否则他一旦离开,她便会任人宰割。

大军已然集结,明日一早便要出征,他只有一夜时间,几个时辰。

万事,都没有她的性命重要。

“……不准去!”

明蕴之泪水掉落下来,扬声唤住奉命离开的羽林军和徐公公。

……含之,含之她究竟顺利离开了吗?她不能再被裴彧抓到了!

裴彧按住她发抖的肩头,直视她的双眼:

“告诉我,是谁?与你说此事的人,究竟是谁?”

明蕴之神情凄惶,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裴彧旋即了然,道:“你妹妹,是不是?”

她素日对前朝少有接触,若随便来一个人,她定不会轻信。能如此动摇她心志,还让她出言保护的,只能是她的至亲。

男人看着她的神色,心中猜测瞬间有了定论,立刻吩咐道:“去查,这段时日有谁接触了幽州……”

“裴彧!”

明蕴之:“我已经没了父兄,没了孩子,你难道还要让我失去一个妹妹吗?”

她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她的丈夫直呼其名。

“你究竟……要赶尽杀绝到什么地步?”

毫无血色的唇瓣被她咬出了血痕,袖中匕首寒光一现,这样近的距离,便是裴彧也来不及躲闪。

他本也不曾对她设防。

她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将尖利的刀刃刺入了他的胸膛。

“……我恨你,”她缓慢地眨动着双眼,朝后跌坐在地:“我恨你。”

他们之间尚未说过爱。

恨便先一步赶来,将两人生生隔出天堑。

“——陛下!”

徐公公距离近,夜色之中,他的陛下缓缓垂首,看着胸膛中深深扎入的刀柄。

“护驾,护驾!”

“陛下遇刺——”

“退下!”

裴彧厉声喝止赶上来的羽林军侍卫,见其拔剑,声音更沉:

“朕说,退下!”

徐公公哆嗦着手,将所有人赶出了院落,尖声道:“快传太医……不,不,去请静山大师!”

裴彧的手触碰到刀柄,低低一笑。

痛意迟迟传入脑中,填补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空白。

滚烫的鲜血晕开了很大一片,将她素白的手也染得血红,她的衣裙之上更甚,像是雪地中,盛放着的大片梅花。

“偏了。”

他逼近几步,指尖上移,点了点心口:“应该刺向这里。”

“不过……倒是很深,”他吸了口凉气:“甚好。”

她能有此决心,许能自保。

明蕴之一点点后退,摇着头,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近,喃道:“疯子……”

她害怕了。

裴彧擡手,强硬地抓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入怀中,血水将两人的衣衫都沾连在了一起。她想挣扎,却本就虚弱无力,根本无法抗争。

方才那一刀,她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决心和勇气。

“我说的话,你记住。”

裴彧将她的脑袋按入怀中,低声道:“你父兄死有余辜,罪证确实,你尽可去查我是否冤了他们。”

他能感受到体温的流失,语速变快:

“我若死,你从宗室中挑选一子扶持上位,遗诏在养心殿的画幅之后,是你亲手画的那幅。北凉战事……让柴将军打头阵,一应部署,朝中自有能人。”

他不是神人,有自知之明,既然是肉体凡胎,便会有死的那一日。从头一回上战场起,他就知晓要提前留下些什么。

从前他一无所有,能孤身一人便上战场,不曾留下只言片语。如今他有了眷恋之人,自然要提前安排好一切。

“还有,勿要下山。”他按住她的动作更重几分:“在查出是谁将你妹妹带来京城之前,千万切记,勿要下山。”

山中哪怕被渗进了叛徒,有静山在,尚能护她周全。

她若一无所知地回到皇宫,那才真是羊入虎口。

裴彧抓住她的手,迫使她擡首直视他的双眼,最后问道:“……蕴娘。”

“我若不死,你会为我高兴么?”

两道视线在夜色里交错,耳中已然传来重重脚步声。陛下遇刺,山中戒严,随侍擡来了步舆,无数僧人和侍卫都往此处赶来。

雨声之中,男人抓着她的力道越来越轻。

他终究没能听到她的回答。

明蕴之怔然看着他被擡走,又被徐公公和赶来的青芜扶起,得知含之已经下山,才缓慢地擡了擡手,看着她手中粘腻的鲜血。

第二日,陛下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使徐公公早已下令封锁此消息,也没能阻止住长了腿似的舆论。

出征前夜,皇帝陛下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还是被罪臣之女亲手所伤?

数万大军本已整装待发,未将北凉放在眼中,此时得知此事,军心浮动,京中大乱。

以御史台言官为首的朝臣浩浩荡荡赶往了护国寺,被羽林军拦于山下,大斥妖后,齐齐要求其自裁谢罪。

群臣激愤,民怨滔天。

一片讨伐之声里,明蕴之见到了一个僧人。

她从那僧人之处,得知裴彧曾服用的避子药,又通过这个僧人,送走了含之。

他朝她一揖,道:“请娘娘,回宫去吧。”

明蕴之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她知道他的未言之意。

她若不回宫,含之或许……

羽林军将她送回宫中,未让她亲眼见到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朝臣,尽管如此,那些流言和咒骂还是钻入了她的耳中,将她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皇宫之中一切如旧,唯有一处。

青芜摔了碗,狠狠“呸”了一声:“什么味道,就拿这些东西敷衍娘娘!”

那宫女瞧着眼生,趁着卖惨求饶之际,往明蕴之袖中塞了一张纸条。

入夜,她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之人。

“……太后娘娘。”

明蕴之擡眼,看着眼前的人摘下兜帽,露出了苍老的面容。

自齐王去后,她便一夜间白了头发,原本的容颜生出了数道皱纹,带着些残忍的冷。

陈太后自裴彧登基后,便避居佛堂,甚少出来。

明蕴之:“太后娘娘今夜来此,是想要做什么?”

陈太后未发一言,拍了拍手,让宫女押了一人上来。

明蕴之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封后位时调任来的宫人之一。因为做事老实本分,手脚勤快,一直留在宫中伺候,还算得信赖。

那宫女见了她便瑟瑟发抖,好似惧怕至极。

“皇后娘娘,奴婢,奴婢……”

陈太后绕到她身后,按住她肩头,道:“说罢。”

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那宫女对她怕极,连哭都不敢再哭,跪地一五一十将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是……是皇后娘娘母家的人,”她瑟缩着开口:“奴婢只是收了银子,将药材放入了娘娘的膳食中而已!奴婢验过了,那其中无毒,那人也只说是家中襄助,只是能助人有孕的补品,想来……想来娘娘也是想要子嗣的!”

她话音方落,便有人送上瓷瓶,交予明蕴之查看。

明蕴之闭上双眼,静静听着那宫女交代了齐全。

何时被收买,如何联络的,其中人证、物证俱在,脉络清晰,无可抵赖。

太医院院判亲验,此药用处为何,又如何伤身。

明家人的罪证,一如方才所闻,从头至尾,她听了全程。

“为什么?”

若干人等从宫中离开,明蕴之睁开双眼,看向陈太后:“太后娘娘,这是为我答疑解惑来了?”

陈太后:“我可怜你。”

她的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哀切:“天底下,哪有父母不心疼自个儿的孩子呢?”

“——哪有父母,会不心疼自个儿的孩子的!”

她痛而挥掉了茶盏,双眸含泪:“你没了孩子,你的心可痛?你可知晓我亲子所逝时,我的痛心?”

她就是要裴彧和明蕴之也尝尝,所谓丧子之痛。

陈太后捂住胸口,一步步走近:“我的晟儿做错了什么?他还那么年轻,如果不是裴彧,如果不是你——”

她的儿子那样好,折在了倭寇手中,而裴彧凭什么登临帝位,人生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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