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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她不想让孤知晓,孤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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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秋朔带着人下去,屋中安静,明蕴之又忍不住打开了小盒子,用指尖取出一点,轻轻碾开。

她低头轻嗅着那淡淡的矿石气味,直到青芜轻声问道:“娘娘,可要奴婢拿些画卷来?”

明蕴之抿唇,微微绽开些笑意:“好。”

姚玉珠来寻明蕴之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门窗半掩着,那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墨发轻挽,白腻的脖颈弯出一道柔美的曲线,专注地画着什么。衣袖顺着擡起的手微微滑下,露出一截皓腕,画了一会儿,像是还在思索,停笔双目放空不知盯着何处,又继续擡笔作画。

姚玉珠几乎看呆了眼。她见惯了美人,更多次瞧见明蕴之妆点过后,容貌更盛的时刻,但此番与从前那些美丽的模样都不相同,更像是清灵的燕雀变幻成人,留下一幅仙迹后便要再度翩跹飞远,往那山林中去。

“王妃。”青竹瞧见她,引她进了隔间,悄声道:“王妃见谅,娘娘画得专注,还请王妃吃些茶,稍候一会儿。”

姚玉珠自然答应,她想着丝毫未觉人来人往的专注女子,轻轻笑了笑。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阿姐这副模样!

吃了茶,她又想起来曾在宴上听裴琦说在西山行宫那日的趣事,她曾说二伯母不会作画,目光疑惑一瞬。

难不成是裴琦年幼,记错了?

明蕴之放下笔,揉了揉脖颈,这才知道姚玉珠已经候了好一会儿,忙道:“快请她过来,怎么不提醒我?”

“是我不让她们打搅阿姐的,”姚玉珠揽到自己头上,笑眯眯道:“毕竟我等凡人看到仙女儿,都会忍不住想仙子多停留一会儿嘛。”

明蕴之红了脸:“哪有仙女。”

姚玉珠行至桌前,瞧见桌上的画,讶道:“这便是阿姐刚作的?”

明蕴之按住那画,脸颊微红道:“多年没动笔,有些生疏了。”

姚玉珠也是大家闺秀,性子虽跳脱了些,但鉴赏的功夫还是在的,一眼便瞧出她画艺的精妙,连连赞叹几声,道:“原先还听琦儿说阿姐不会书画,等回了京城,倒要叫琦儿好好瞧瞧,她二伯母厉害着呢!”

明蕴之唇畔的笑意轻敛,道:“我是这么与琦儿说的,还望玉珠莫要与旁人说起。”

“为何?”姚玉珠不解,“这画不显于人前,岂不可惜了?”

明蕴之原本并未想要画些什么,只是想起昨日外祖父画中的那些破损之处,想要修补修补。

一动笔,又怕手生越补越坏,索性作画找找手感,这才敢落笔补上。

姚玉珠手上的画是她练笔之作,本就不欲旁人瞧见,也就是玉珠一贯和她亲近,她才没刻意藏起来。

明蕴之:“一直都是这么与旁人说的,就连殿下也不知。此番若是显露出来,岂不是我满口谎话了?”

姚玉珠不解:“起先为何要遮掩?”

明蕴之笑了笑,轻拭着指尖沾染的颜色。

青芜上了茶点,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氛围,道:“娘娘,奴婢将其收起来吧。”

明蕴之颔首,垂眸饮茶。

“这要如何说呢……”

她笑意淡淡,轻声道:“或许是年少任性,说来怕会被人笑话。”

待青芜和青竹将那些颜料和画卷都收起,明蕴之才道:“我幼年在柳园过得随心所欲,虽跟着外祖父外祖母读书学画,却比不得你们京中的这些闺秀文雅。”

姚玉珠跟见鬼了似的,她就没见过比明蕴之还文雅的人,双眼瞪得大大的:

“这话要是让我爹娘听到,怕是能笑到肚子疼。”

“真的。”

明蕴之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四岁便去柳园,一直到后来去了京城,选作太子妃。当时哪里明白太子妃的要紧,在选妃宴上失了礼数,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虽没亲口说,但后来都送来了女官,教我规矩。”

她的规矩,也都是在那时候学的。

她带着好几个女官回了明家,柏夫人看着那一个个女官,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羞得脸都红了,又请了几个嬷嬷来。好些人整日围着她一人打转,一言一行都遵循着规矩礼数,吃饭睡觉,走路喝茶……

年幼的明蕴之所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便是在她们查验她琴棋书画功夫的时候,扔了笔。

那时的她说:“我不会。”

任嬷嬷如何教她,劝她落笔,她都只是用双手按着些名贵的宣纸,胡乱涂抹着墨迹。

没人相信她,柏老先生的外孙女,女工寻常便罢了,怎么可能不通书画?她一手好字,怎么可能连如何落笔都不知?

可明蕴之就是犯了倔意,她想,若是要被逼着画画,那她宁肯再也不画。

她不想当太子妃,她想回柳园!

直到外祖母亲自从柳园而来,对旁人道:“她的确不会,她不曾学画。”

那些女官看在柏家和明家的份儿上,这才悻悻松口。

明蕴之缩在外祖母怀中,问,她为何不能回柳园,为何一定要做这个太子妃?

外祖母抱着她睡了一夜,说,是她这个老婆子想得太简单,以为她在柳园长大,往后婚嫁自有她和外祖父做主。只是……只是……

人心的贪念难以估计。外祖母道:“你生在州牧府,便是不做太子妃,往后也指不定会被天家赐婚。你爹又是那么个性子,他能将你送去京城参选,往后便也能将你送到别处去……能做太子妃,已算幸运了。”

“说句僭越的话,小蕴娘当了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太后,到了那时,谁还能让你做不爱做的事?”

就是这句话,让明蕴之真正收了心思,不过几月,她便知晓了这些规矩的好处。

她学得很快,苛刻的女官挑不出错处,又被她满口礼数教条,说得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京城去。

私下里,她仍旧想画就画,不想便煮茶焚香,乐得自在。

外祖母说,规矩,体面,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普天之下,皇家又是最爱做面子的人。只要面子功夫做得好,没人会计较你私底下究竟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书画有什么要紧?他们要的本就不是教她规矩,而是借机敲打,让她知晓轻重,知晓宫中未来不止有她这个太子妃,还有皇后和太后。

明蕴之问:“当太子妃就这么难吗?”

外祖母摇头:“是做女子难。皇家如此,高门大户如此,小门小户也不见得会好到哪儿去,说不定还要为了几个铜板闹得不可开交。”

明蕴之想,既然嫁给谁都会有这一遭,不如嫁给裴彧。

起码她见过裴彧,起码他生得好看,还是太子,未来的帝王。

那时她想,若是裴彧因着这点小事嫌弃她,她便可以笑话他身为帝王,却毫无肚量了。

……

明蕴之笑道:“只是不想被人逼着做喜欢的事。”

姚玉珠深有同感:“我幼年学字时亦如此,阿爹越让我写好,我越不愿在他面前好好写,好似我是为了他才用功似的。”

“还有母后……”

姚玉珠看了看四周,见齐王的人不在,压着声音道:“成婚前,太后娘娘和母后亦给我安排了教养女官,天晓得那几月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好在裴晟不是个古板的,如若不然,她才不要嫁给他。

明蕴之眉目舒展:“那时年纪小,想得简单。说不会便真不动笔了,偶尔想想还觉得可惜。”

偶尔装着装着,差点连自己也糊弄了过去。

这世道如此,似她在柳园那样松快肆意,上树下水的,无论是皇家还是王侯之家,都难容她。便是姚玉珠,也不曾在大场合上失礼露怯,她的活泼都是在私下。

姚玉珠站起身:“无妨,阿姐往后在我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地作画,我给阿姐捧场!”

-

入夜,颖川郡最大的酒楼之中,裴彧未曾沾酒,垂眸听着夏松回禀。

“可还高兴?”

“画了好些时辰,连齐王妃去都没发觉,”夏松道:“听人说,娘娘与王妃说了好一会儿话,送走王妃时,是笑着的。”

裴彧颔首:“用过的那些颜料,让人清点出来,每隔阵子补上一份,理由……就用白日那个便是。”

他孝敬柏丰益,让她这个外孙女过目试用一下,合情合理。

夏松应声。他跟着太子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摸不清主子的意思,一板一眼问:“恕属下多言,殿下若想让娘娘高兴,为何不当面交给娘娘?”

这么辗转,理由周折,娘娘怕是都不知殿下的心意吧!

裴彧轻咳几声:“她不想让孤知晓,孤便不知。”

“下去吧。”

夏松抱拳,退了出去。

他擡起酒杯,略沾了沾唇,并未喝下。

她不喜欢醒酒汤的苦气,那他也该少喝些。

上辈子,他是很久以后才知,他的妻子竟有那么一个深藏不露的本领。

她笑问:“殿下此前可嫌弃过妾身?”

他自然说不曾,她不信,裴彧也只好赔罪,在日头下老老实实坐着,任她作画。

……他知晓她嫁给他,有许多事并非出自本心。

所以那些她不愿意告诉他的,他会等。

等到他能够完全被她信任的那日。

裴彧坐在上首,用得不多,底下的人各怀心思,一个劲儿哄着齐王喝酒。

今日两位尊贵的皇子去巡视了堤坝,一日下来,什么也没说,好像就只是走个过场似的。

彭阳珲不敢就这么松口气,又请了二位来此,再饮酒享乐,希望能看在他这么恭敬的份儿上,透透口风。

是死是活,也得给个准话不是?

齐王只喝酒,不说话。太子殿下不仅不说话,连酒也不怎么喝,颖川郡上下最尊贵的几个官老爷彼此对望,都不知两人究竟是什么态度。

就在郡守准备再度开口之时,齐王说话了。

他叫停了歌舞,冷声道:“怎不见白日那位治水监事?”

场中大静,彭阳珲不知齐王殿下怎的就注意到了那个愣头青,他是特意不让那人来的,就怕那人喝了酒说些什么,坏事。

齐王一拍桌子:“怕是不愿见本王与皇兄吧!来人,传本王的令,将他抓来,好好审一审,为何不与本王喝酒啊?”

彭阳珲冷汗一冒便落下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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