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投其所好。(1/2)
第53章第53章投其所好。
第53章
河阴郊外的小院中,晦暗的夜色里,唯有几盏悬于门前的灯笼明亮,将腰间镶了灿金的玉佩映得盈盈生光。
明蕴之轻轻擡起,指尖抚弄在那玉佩上。
她以为这块玉佩,早就被那湍急的流水冲进了江河湖海,消失在某一处淤泥之中。
她还以为,这块象征着夫妻比翼双飞、恩爱美满的玉佩,只有她一人当真过。
那日醒来得知腰间玉佩丢失以后,略略怔愣一瞬,便也释然了。兴许这样完满的东西,就如沤珠槿艳般,难以留存。
却不想,今日还能再见到它。
玉佩原本碎裂之处,被人用金细细镶嵌,仿佛玉中原本就有的一处异色丝线,将那比翼鸟的羽翼染得金黄,栩栩如生。
玉碎重圆,失而复得。
明蕴之轻轻擡眼,对上了那道漆黑的幽深眼眸。
黑沉沉地,却无端有些灼热,像是冰天雪地里燃起的一丛篝火,炽热得仿佛能将积雪消融,化作潺潺春水,流经人间。
“怎么不说话?”
裴彧紧盯着她的双眸:“不喜欢?”
“……不是。”
明蕴之怔怔地看了他一瞬,目光又落在那块玉佩之上。
她只是没想到。
明蕴之扬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婉柔和,“喜欢的。”
……
谎话。
裴彧看着她的双眼,淡淡垂眸,微微松开了目光。
她说谎时,总是这般模样,摆出无懈可击的笑意和端方的仪态,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但她起码还愿意装出欢喜的样子哄一哄他,已经比当初冷着面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厌烦的模样好上太多了。
裴彧轻笑:“喜欢就好。”
……愿意哄他,起码说明她还在乎这段夫妻关系。
情难强求。
他敛眸,将那些装着毒物药粉的首饰一一取下,归置进匣中,状似无意地问:“玉佩可要也放进去?”
既然不喜欢,还是不在她面前显眼得好。
明蕴之将其取下,欲盖弥彰地解释了句:“此物失而复得,很是珍贵,还是放在匣中珍藏得好。”
裴彧:“嗯。”
很会说话,连日后不佩戴的理由也寻到了。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好的。
粗砺的指腹轻轻划过玉佩的表面,轻微的触感传来的瞬间,他将其放下,关入了匣子里。
微风拂过,许是觉得有些尴尬,明蕴之耸了耸肩,将厚皮袄拉紧,问:
“殿下怎么想起要修这块玉佩?妾身还以为它不见了。”
“前几月养伤,总归无事,顺手多画了几张图。”
裴彧随口回答,隐去了其中的数日无眠。他拉过她的手,轻叩门扉。
“孤带你来此,还有一事。”
夏松和秋朔早已退出院落,在马车处守着了,门后无声,像是无人似的。
就在明蕴之以为里面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门开了。
和方才递给夏松匣子的那只手不同,这次开门那双手,布满了被火烧伤的疤痕,起起伏伏,异于寻常肤色,叫人看着心头一惊。
屋中无灯,暗暗沉沉。
“东西取走了还不够,进来做什么。”
明蕴之第一次听到这样沙哑沉重的声音,刚一擡眼,便看到黏稠的夜色里,那张遍布疤痕的脸颊尤为骇人。
“啊……”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好似意料之中般:“怕了?”
裴彧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安抚。
明蕴之摇摇头,镇定道:“不怕。”
那人似笑非笑,侧身将人放进了屋。他点了灯,屋中亮堂起来,沉重的身躯侧坐在榻上,随手指了指屋中的桌凳,让二人自便。
明蕴之除了第一眼确实有些惊慌之外,便没了慌乱,她环顾屋中,屋子不大,器具尚且算得齐全,但好像都没什么被使用过的痕迹,桌后有一书柜,上面落满了尘。
应当是个暗柜,后头或许通往何处。方才递出匣子的那人,甚至更多的人,都能从此处进出。
那人见她不慌不忙,甚至像是看清了屋中布局的模样,呵呵笑了笑:“可知晓我是谁?”
明蕴之颔首:“第一次见舅父,晚辈空手上门,舅父勿怪。”
她看到此人的第一眼,便明白了他是谁。
身上的疤痕,无一不印证着他是当年娄家大火的幸存者,或许还是唯一一位活着逃出来的人。算算年纪,再瞧瞧与裴彧有些神似的脸型,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娄寻越笑声半真半假,冷冷沉沉,“哪有晚辈给长辈送礼的道理,你便是送了,我也不会收。该不会是在怨我这个老东西没给你备见面礼吧?”
裴彧皱眉,刚欲开口,便听明蕴之轻轻道:
“舅父的礼,晚辈已经收到了。”
“我怎不知送了你什么礼?”
“舅父的身上,有金屑,手指上亦有被火熏过的痕迹。中指关节处有厚茧,却不像握笔练剑,更像是握惯了刻刀之类的器具,”明蕴之不卑不亢:“更明显的,是味道。”
她道:“舅父身上的味道,和那匣中器物一模一样,定是长期沾染,而非假手他人。”
她几句话,把娄寻越原本准备反问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笑了笑,狰狞的疤痕显得更加难看,但眸光却柔了下来,不再笼罩着沉沉死气。
“是个聪慧的娘子,有见识,也有胆识。”
庄家那小儿身子滚圆,瞧见他都快吓尿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却能有礼有节,温声细语,远胜旁人。
他静坐一瞬,开口道: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条和你阿娘一样的路。”
娄寻越声音嘶哑,似从风沙中而来。
他看着裴彧,眸中带着浓浓的疲倦。裴彧看这娘子的眼神,和当初小妹的眼睛如出一辙,甚至……更深。
“好在……”
娄寻越看向裴彧身侧,那道清秀明丽的身影。
“好在,你比他娘当初要清醒得多。”
他多年来被仇恨所淹没,任何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他。两人在院中的声音和动静,毫无遗漏地传入他耳中。
他熟悉裴彧,却是第一次了解这个外甥媳妇。若依旁人,兴许瞧见那块修好的玉佩时,不说回心转意,起码也会有些感动之状了。
而她万般沉静。
舅甥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明蕴之稍有不解,但并未应声。
裴彧:“我和她,都不会如当年的阿娘一样。”
娄寻越:“这样最好。”
他半阖着眼:“好了,见也见过了,你们走吧。”
这个外甥从前防他防得跟什么似的,怕他对这个外甥媳妇不利,现在倒是舍得让她来见一面。
或许,是真看在他要死了的份儿上。
裴彧“嗯”了一声,起身拉过明蕴之的手。
将要离开时,明蕴之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泛出了点点冷汗,无比痛苦。
她站住脚步,道:“舅父珍重身子,往后的路还很长,您是殿下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娄寻越倒在榻上,一言不发,不知听没听进去。
明蕴之看了裴彧一眼,男人静静地看着她,并无阻拦之意。她松开他的手,将袖中随身带着的安神香放在了榻边。
“晚辈不是大夫,不会把脉诊病,只有此物,或许有宁神静心之效,请舅父莫要嫌弃。”
她说完,也不管娄寻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退至门外,轻轻阖上了房门。
只一面,她便看得出来,这舅甥俩的性格一模一样,绝不愿旁人瞧见他旧伤复发时的狼狈样子。
门外的人登上马车,早已离开了。
又一次的剧痛过去,贴身的衣物被冷汗浸湿,娄寻越仰躺在榻上,无声地喘着粗气。
他擡起手,看着那绣着简单花纹的素色香囊,嗤了一声。
这都是小娘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他闭上双眼,将其捏在手心,到底没有扔下。
或许真是要死了,耳边似乎又听到多少年前,母亲和妹妹的笑骂声。
母亲骂他:“又抢你妹妹的东西,她刚做好的香囊!你个败家子儿,就知道玩那些小东小西的,不去读书上进,还跑后院来折腾你妹妹!”
妹妹等着他挨完骂,背地里狡黠一笑,偷偷与他道:“哥哥快帮我扔出去,这是阿娘逼着我做的女工,我没好好缝,被她发现可就不得了啦。”
……
娄寻越死死抓着那香囊,紧闭的眼眸溢出几行清亮的水痕。
往事俱归尘,将报之仇,唯有御座上那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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