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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一次又一次脱离了控制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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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23章一次又一次脱离了控制的……

第二十三章

风烟俱净。

清风抚动着耳畔的发丝,送来了几分草木香气,带着潮潮的泥土气息,格外好闻。

“第一次见娘娘时,和今日差不多。”

沈怀璋一收折扇,似慨叹般开口。

明蕴之愣了愣,瞧见他看向自己的面颊,慢慢反应过来。

她碰了碰眼角,低头笑道:“好像是呀。”

明蕴之认识他的时候,刚到外祖家不久,跟在外祖母身侧,不大放得开。

听闻她出生时,便有方士瞧了她的面相,叹她亲缘浅薄。

明蕴之知晓此事后,坐在院中的秋千上一个人荡了许久。

仔细想想,好像没说错什么。她上有差了几岁,称不上亲厚的长兄,下有孕中艰难,柏氏求神拜佛才堪堪保住、疼得跟命根子似的的小妹。明家上下待她决计算不上差,但比起兄长和妹妹,总是差着些什么。

一直养到四岁,她都安安静静,没开口说过几句话。

柏夫人急了,托了母家四处寻访高人,外祖母不信邪,定要亲自来看。

过去多年,明蕴之却仍记得那日的光景。外祖母亲自登门,父亲推了兄长出来耍了一番功夫,柏夫人抱着含之,让她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叫着外祖母。

她独自坐在席面上,乖乖巧巧地用膳。

外祖母叫停了那一番热闹,唤她起来回话。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她站起身的时候竟摔了一跤。

堂中登时大乱,含之被吓得哭了起来,柏氏赶忙拍着她的背哄着,父亲不耐地皱了皱眉,似是嫌她失了体统。

至于兄长,见她出了丑,笑得仰倒,一口一个“呆子”。

明蕴之忍着没哭,自个儿撑着站起,还没开口,就被外祖母一把抱住。

她还记得外祖母的怀抱有多温暖。

“好好的女儿家,你们不养,老婆子我来养!”外祖母气得发抖:“蕴娘今日便随我回柳园,你们谁也别拦着!”

明蕴之把脑袋埋在外祖母的肩膀上,小手紧紧环着她的脖颈,只怕她一个不留神,外祖母就自己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极度害怕,一路上,她的话更少了。任由外祖母怎么劝,她也不开口。

她怕她一开口,说不出外祖母爱听的话,就又要被送回去。

所幸外祖母并未把她扔回去。

柳园很大,连接着书院的后山。她随着外祖母去给外祖送饭时,书院中的学子正在上课。外祖母被上山求学的娘子们缠住问了问题,她便坐在后院的溪流边吃糕点。

她乖乖地,外祖母让她不要乱跑,她就静静坐在大石头上,一动不动。

直到听到一阵噗通的水声。

有什么东西哗啦啦从水里钻出来,上了岸。

“喂,你是哪家的娘子?这么小就被送上山读书啊,怎么比小爷我还惨。”

明蕴之被吓到,转头呆呆地看向声音的来处。手上捏着的糕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指尖一用力,糕饼的碎渣掉到襦裙上,她又慌了神。

弄脏了裙子,又要给人添乱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着裙摆,不理会那个刚从水里冒出来的小郎君。

那小郎君不知从哪儿鬼混回来,身上还带着些淤泥,见她干干净净,沾了一点碎屑都急着要擦,以为她嫌弃自个儿,“啧”了一声,蹲下身洗脸。

直到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儿,他才又凑过来:“你叫什么?也是来求学的?会写字了吗,能握得住笔吗?”

他一股脑问了好多问题,明蕴之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不是来求学的,但她会握笔,也会写一些字。

见她只点头摇头,不说话,那郎君龇牙咧嘴了一阵,支吾道:

“……你是哑巴吗?”

明蕴之涨红了脸。

她咬了咬唇,手上糕点的碎屑黏糊糊的,让她整个人都发烫起来。

她又摇头。

“那就好,”小郎君松了口气,又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不脏了啊。不会是呆子吧?”

这话一出,明蕴之眼眶迅速包满了泪。

“……你你你别哭啊,哎!”

穿着桃红襦裙的小娘子捏紧了手心,将手中的半块糕点狠狠扔了过去。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吐出了近日来的第一句话。

“我,我不是呆子!”

她不是呆子,她是外祖母口中的乖宝、好囡囡、天底下最聪慧的小女娘……她才不要再当呆子!

“我就随口说说,你急什么啊?”

“求求你,求你别哭了成不成?”

小郎君急得一头汗,直到瞧见院长夫人闻声匆忙赶来,连忙摆手:“夫人,我没……不是我惹的……啊啊是我的错,夫人罚我吧。”

外祖母将她搂在怀里,见她哭得嚎啕,终于拍着她的背,笑了出来。

她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啰!”

明蕴之抽抽搭搭,靠在外祖母怀中,泪眼朦胧地对上那双黑亮的眼。

她哭够了,又见他一身湿淋淋的,身上的泥点子还未洗净,整个人凌乱得不成样子,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出来。

“像……”

“像泥猴。”

她说完觉得不妥,又将脑袋深深埋进去。

倒是那泥猴本人挠头笑了,爽朗道:“泥猴也好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别哭就成了。”

她十岁离开柳园,回到明家。离开的时候,沈怀璋正回乡祭祖,连个招呼都没打,便一别数年。

时过境迁。

想起往事,明蕴之心中有点糗,讪讪道:“你还记得。”

“自是记得。”

沈怀璋轻轻笑了笑,如叹息般:

“娘娘变了许多。”

明蕴之微怔。

在她眼里,沈怀璋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当初那副恣意潇洒的模样。一看到他站在面前,脑中就浮现出童年在柳园,在书院里的生活。

好像从未分离过似的,最初的一阵陌生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熟悉,时间无法造就任何隔阂。

可他说得没错,她变了。

明蕴之笑意有些黯然:“过去那么久了,人都是会变的。”

“是吗。”

沈怀璋不知听没听进去,面上的笑极为浅淡。

他见过她从一个怯生生的闷葫芦变成活泼娘子的过程,现今的她这样沉默,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更不提前阵子那场轰动朝野,却莫名没了下文的刺杀。

沈怀璋眸光轻落,扫过包裹着绷带,因为碰过水而微微沾湿的手。

他没再追问,转而说了几件趣事,又道:

“年初从益州来京的时候,见过柏老与夫人。娘娘放心,二位身子都康健,柏老还有力气骂新收的学生。”

“那便好。”

明蕴之擡眼,感激他的不刨根究底,为她留了几分体面,扬唇道:

“看外祖母的信也是如此说。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不能像从前那样,追着什么泥猴皮猴的满山跑。”

两人相视一笑。

沈怀璋:“昨日送来的东西,娘娘可收到了?”

明蕴之没有印象,转头看向青芜。青芜想了想,道:

“估计是昨儿个忙乱,转交的宫女一时忘了,奴婢回去便问问。”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若寻不着便罢了。”

微风掠过耳畔,眼前是玉骨青山。明蕴之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不早,沈大人许久不在,同僚们怕是都急了。”

“闲人一个,何人会寻?”

二人一道说笑着回营,并肩而行。

明蕴之轻瞥一眼晚风拂过的方向,不知为何,瞧见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他在此处做什么?

男人轻装简行,一袭玄衣将身形勾勒得格外挺拔,却不像是要去围猎的样子,怕是连林子都没进。

眼神落在那张微寒的面颊上,又淡淡移开。

如今再瞧见他,心中竟生不起一丝波澜,曾经那些浓烈过的情绪,好像都随着流水一道消逝了。

明蕴之皱了皱眉心,轻敛眼睫,“殿下。”

若非他站在回营的必经之路上,明蕴之甚至想装作不曾瞧见他。

沈怀璋收了谈笑的神色,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裴彧容色疏淡,目光甚至不曾扫过他,只垂眸,看着她发间的一片落叶。

她发丝柔亮,泼墨乌黑之中一点枯黄便格外显眼。

“伤寒未愈,便出来吹风,太子妃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这是说了多久的话,才让落叶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发间。

裴彧擡手,谁知眼前人微微侧过头,退开半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指尖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定定地收了回去。

她低下眼,擡手在发间拂过,摘下那片枯黄了的叶片。

“帐中闷得很,出来走走罢了。”

明蕴之无心多言,声音平淡。

她松开手,手中那片落叶飘飘然落在足边,与林中碎叶混在一处,分不清了。

裴彧看着那叶片落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却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巨石重重地砸在心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略一屏息,不去细究她言语中的冷淡和方才那消逝了的笑意,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

“出来散心、透气,都好,孤不曾拘着你。”

他拉过她的手,不顾她下意识缩回的动作,强硬地按住她的指尖。

“但你的手不该碰水。”

“都湿透了。”

大掌握住腕骨,掌心几乎全然将她的手包裹住。指尖划过沾湿了的绷带,慢条斯理地解开。

他用了力道,不让那手抽回去。

绷带被解开,掌心潮润地泛着凉气,那未愈的伤痕泛起痒来,叫人忍不住瑟缩,蜷起指尖。

明蕴之眼睫轻颤,眼见他从怀中取出了干爽的帕子,将其包扎在她掌心。

那日她双手持握匕首,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歹人,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因着惯用右手,右掌中的伤痕更深。

这样的裴彧让她感到陌生。

明蕴之不去想那被包裹住的指尖,唇瓣动了动,看向身侧的沈怀璋。

“沈大人还未——”

她刚一出声,那大掌便环握住她的掌心,将她往身前一拉。

“天色已晚,太子妃再不归营,那些王妃、孺人的,怕是都要担心。”

裴彧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至于一些无关之人。”

他拉过明蕴之,朝营中走去。

“不是太子妃该关心的。”

明蕴之被他拉住,挣扎不得,偏往前行又有了人烟,见太子拉着太子妃的手从林中归来,各自变了神色。

有年纪轻的女娘远远瞧见,撞了撞同伴的胳膊,惊叹:“都说太子殿下骑射好,我在围场候了一日都没瞧见殿下身影,原是去寻太子妃了!”

“不是康王爷的射艺更好吗?今日都猎了熊回来。”

“那头熊算什么,你们是没瞧见三年前殿下为娘娘猎的那头,足有今日那只三倍大。”

“真的?快与我讲讲!”

……

明蕴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男人身形高大,步子也快,明蕴之跟随不及,被河水染湿了裙角的衣摆束缚住她的动作,越行越显吃力。

裴彧微微侧目,顿住脚步。

牵住她腕骨的手松了几分,明蕴之极快地抽了回来,一手护住手腕,擡眼不解地看向他。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是傻子,看不出裴彧的不悦。

他有什么好不悦的?

就因为她与沈怀璋在一处说话?

这几分不悦,究竟是因为吃醋,还是因为心中认定了她是他的太子妃,是他的所有物,于是连话都不能与旁人说了?

他把她当什么?

明蕴之眸中含着气,瞪向裴彧。

她从不曾计较过他与綦娘子那些是是非非,他倒是先没来由地撒起火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便是你的故人?”

沉默片刻,裴彧忽而开口。

明蕴之愣了一瞬,应声道:“是。怀璋兄与我自幼相识,自然算得上故人。”

“自幼相识……”

裴彧喉中溢出一声轻讽:“那是不是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殿下!”

明蕴之胸腔起伏,听闻他这般开口,扬声开口:“殿下在介意什么?”

杏眸盈着天边渐沉的夕光,白皙的侧脸染上一抹愠怒。她仰着脸,冷淡地与他拉开距离,唤他是冷冰冰的“殿下”,换作沈怀璋,便是亲亲热热的“怀璋兄”了?

裴彧咬紧牙根,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孤不曾介意什么。”

明蕴之极快点头,音色脆亮:“不介意便好。怀璋兄家世清白,才学出众,亦是正人君子,殿下莫要为了一时揣测而误了人才。”

裴彧掐紧掌心,方才拉住她软滑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中,可人已然与他划清界限,一副泾渭分明的模样。

凛冽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面颊,生生抑制住那一股乍泄的戾气。

他在她眼中,就是这样是非不分之人?

仿佛知晓他心中所觉。

“妾身自然知晓殿下为人,”明蕴之平静道:“是妾身私自揣测,暗忖君心,胡乱一说罢了。”

她这般态度,倒是将他未说出口的反问堵了回去。

裴彧额角发胀,生平头一回觉得她这样周全的性子,竟像是一双抑住他咽喉的手。

明蕴之说完,倒也没有几分后悔的意思。她不知裴彧今日因何在此,但她与沈怀璋之间清清白白,便是他亲眼所见也没道理定她的罪。他今日这般行径,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就像她幼年不大喜爱的玩具,就算平日里碰也不碰,但若是旁人拿去玩耍,她一样会生气。

没有什么分别。

明蕴之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淡声道:“妾身今日失礼,顶撞殿下,自认有过。妾身自请禁于帐中,不再踏出半步。”

她高高擡手,扶额行礼。说罢,转身入帐。

夕阳彻底落了下来,被远处青黑的山林掩盖。裴彧站在原地,指缘攥紧到发青发白。

归根结底,又是一个足以不见他的理由。

那便如她所愿。

裴彧拂袖,一言不发地离开营帐。

徐公公和青芜相视一眼,摇着头叹气,心怀忧虑地跟上了各自的主子。

青芜跟在主子身后,劝道:“娘娘何必要与殿下置气,方才殿下分明是在乎娘娘。”

“殿下的在乎,我实在高攀不起。”

明蕴之声音淡然:“他是喜是怒早已与我无关,只要不牵连旁人,他想如何便如何。”

最好永远不要来烦她。

虚与委蛇久了,她也是会觉得累的。

明蕴之挑开帘帐,青竹听见声响,迎了上来。

青竹犹豫着,道:“娘娘,周孺人她……”

“怎么了?”

明蕴之蹙了蹙眉,看向帐内。

周觅柔不知在帐中候了多久,眼眶红红,身前的小桌上,应是青竹为她添置的茶水与糕点都分毫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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