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二十七章 他又在犯病了(2/2)
这次先开口的却是贵嫔,“本宫看这伤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幅画罢了,能有多难,姑娘是不想画吗?”
岑璠抿紧了唇,不敢松口半分。
贵嫔剜了一眼,“旁的姑娘都会些琴棋书画,不说别的,就说郑姑娘,那琴我听了都佩服,岑姑娘倒是好,一声手伤了,这琴棋书画倒是样样不能了。”
岑璠能听出这话意有所指,可默认自己不会,受点嘲笑,总要比丢了命强许多。
席中有人掩面轻笑,郑伊湄转头看她,见她盯着那盘朱砂,眼神有一瞬的闪烁,喃喃道:“是朱砂有问题……”
她想说些什么,手却被岑璠握住。
岑璠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郑伊湄愣住。
皇后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似是料到,只眼撇开,暗哼一声。
不少人察觉到异样,互相看了看,却又不知这岑璠如何得罪了皇后。
就在此时,席间却闯进来一女子,身穿胡服,紧衣窄袖,脸色呈浅麦色,露出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眼睛却格外亮堂。
女子手握一只竹笛,抱拳道:“皇后娘娘恕罪,民女来得迟了些。”
皇后似也不认识,“这位姑娘是……”
女子轻笑,“民女怀荒尔朱氏,见过娘娘。”
“原来是尔朱的女儿……”皇后嫣然一笑,“像你父亲,有大将之风。”
“娘娘过奖。”尔朱阳雪回了一句,转了转手中的笛子,亮给一旁跪着的岑璠,“姑娘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
岑璠愣了许久,接过那只笛子,迅速反应过来,道:“民女手确实伤了,笔握不稳,若是贵嫔娘娘愿意,民女可以奏笛一曲。”
皇后低眼看向岑璠,最后目光落到尔朱阳雪脸上,笑得温和,没再咄咄相逼,“贵嫔觉得呢?”
贵嫔似是犹豫,迟迟没开口。
郑伊湄一拜,“贵嫔娘娘刚才说民女琴奏得好,民女愿与岑姑娘共奏一曲,望娘娘应允。”
贵嫔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皇后允下,“那便照姑娘说的,你二人同奏,就当为六皇子庆生可好?”
郑伊湄谢礼,拉着岑璠起身。
岑璠握着手中并不算精巧的竹笛,一时恍惚。
她要与她...合奏吗?
只是不容她再多想,不过一会儿,两个太监便擡了把琴上来。
郑伊湄坐了下来,抚了抚琴弦,擡头问道:“高山流水,皎皎可会?”
岑璠眼神凝住,心跳的厉害,轻轻颔首,“会的。”
她擡手,那人手指勾了琴弦。
笛声先响,琴声随后附之,一声悠扬,一声清泠,春风化雨,牵动心弦。
宴席静了下来,灵芝池旁只剩树影沙沙声,偶然间鱼儿浮出水面,点起阵阵涟漪。
元衡便是在这时赶来的,他望向亭前,停下脚步。
小池旁,一人如远山芙蓉,一人如云边之月,吹笛抚琴,青衣白衫,衣袂飘然,仿若竹林隐居之士,当得起一个雅。
自幼漂泊边镇,元衡不通音律,却也多少能听出来,这是一曲高山流水。
上一世,她在宴席上被众人为难,被嬉笑粗鄙,不通文墨。
他在宴席中想起,匆忙赶来,只为帮她解围。
可似乎用不到他。
高山流水......
若是上一世,元衡见到两人合奏,大概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他没忘记,她前些日子,正是躲到了郑六姑娘的院子。
这个被自己婉拒婚事的女娘,曾经让她介怀的女子......
元衡眼神有些晦暗,须臾间却又清醒,唇微动,为刚才自己一瞬间冒出的情绪感到鄙夷不屑。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这并不值得他在意。
元衡又看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离去。
曲声渐散,岑璠放下手中的笛子,心绪迟未抽离,对刚才来过的人更是不曾察觉。
一曲毕,台下赞叹不已,虽多是叹于琴声,却偶然能听得一两句琴声笛声相得益彰的言话。
对于岑璠来说,这便足够了。
皇后笑道:“郑姑娘的琴声果然妙极,本宫敬佩,不过岑姑娘的笛声也不差,五公主觉得呢?”
“自是好的。”元斓答话,眼睛却直盯着两人,不知在想什么。
岑璠谢礼,“谢皇后娘娘,公主谬赞。”
皇后不再为难,让两人回到席上。
宴席开了不久,小皇子被抱了回来,便是无人再关注两人,纷纷凑向那白白胖胖,咧着嘴笑的皇子。
岑璠送上元衡事先给她备好的满月礼,只求不再横生事端。
宴席散去,不出她所料,那老皇帝果真要见她。
岑璠跟那传话的老太监走,郑伊湄不放心,紧随其后。
这一次,几人走的是大道,临近一座宫殿,老太监躬身,“陛下此番只让老奴带岑姑娘来,郑姑娘稍作等候,老奴派人送姑娘去找郑大人。”
两人相视,似都不放心彼此。
“岑姑娘,陛下和晋王殿下都在殿内等着呢。”
老太监催促着,岑璠看向郑伊湄。
郑伊湄道:“那便劳烦大人。”
她向岑璠笑了笑,“你先进去罢,放心。
岑璠擡头看了看那座恢弘的宫殿,抿了抿唇,朝她颔首。
两人分别,岑璠随老太监走入殿中。
老太监在门口传报,话音刚落便得了个“进”字。
大殿的门被推开,岑璠低头而入,能看见站在殿前的晋王。
她止步于他身旁,跪地叩拜,“民女岑璠,叩见陛下。”
那老皇帝的声音有些苍老,话语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起来,擡起头。”
岑璠站起身,眸一擡,看向那老皇帝。
都说当今皇室俊美,果真如此,起初她以为晋王俏像母,没想到竟是随了当今圣上。
那双冷眸,近乎一模一样。
只是那老皇帝看见她,表情似有些微妙,手抓紧了龙椅。
可下一瞬,那手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声音冷中带戾,“你将我皇室颜面丢金,就为了娶这么个女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元衡坦然开口,“是。”
说罢,元衡将握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你…”老皇帝气的说不出话,倒也没追究他们的罪过,似是一叹,“罢了,滚吧!”
元衡拉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离开。
临走时,他瞥到了她腰上别的那只笛子。
宫道上,宫人跟随两侧,那手始终没放开,沉默不语,将她拽上了马车。
车稳稳驶离皇宫,车内元衡端坐,时不时看向她腰间的竹笛,那只笛子做工是粗糙,可却像是没用过一般,气孔上的削痕还带着棱角。
“这是谁送的?”元衡闷声问道。
岑璠并不认识那送她笛子的姑娘,只觉无关紧要,便照实答,“是尔朱氏的姑娘。”
那尔朱氏的姑娘,近日来到洛阳的只有一个。
能有这通天的本事,预先知道她席上会遭为难,给她削好笛子让尔朱氏送去的,也只有一个。
他与她做过五载夫妻,同榻而眠,这才是他第一天知道她会吹笛。
元衡嘴近乎抿成一条缝。
岑璠不曾察觉这些,
下一刻,腰间的笛子被人抽走。
男人袖一拂,竹笛被扔出窗外。
岑璠眼睛瞪大,慌忙扑了过去,扒在窗外,看不出什么,又转过头来扒他的手腕。
元衡摊开手,竹笛不在他的手上。
岑璠擡头,掩饰了多日的温和消散,眼中露出芒刺。
元衡见多了恨他的人,并不惧怕这种目光。
她从未主动靠近过他,这一次,是为了一只破笛子。
为了一只笛子,她宁可同他翻脸,同他锋芒相对。
柔软的身子还趴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暧昧,元衡喉咙微动,说道:“那只笛子,是杨知聿送的,不是尔朱氏。”
他语气中带着肯定,理直气壮。
他又在犯病了。
岑璠这么想,不欲再同他解释,喊了句,“停车。”
车未停,岑璠气急,转头道:“叫外面的人停车!”
元衡闭着眼,嘴角紧绷,一个字也没说。
岑璠眼睛红了,下一刻起身就要往外面去。
元衡拉住了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停车。”外面的车停了,岑璠想下车,手腕却还被死死攥住。
元衡叫了声赶车的侍卫,“你去,捡回来。”
侍卫什么也没说,跳下车去捡,捡回来后,不敢多看,却也瞄了几眼,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元衡冷脸接回笛子,放回她手上,没说一句话,浑身的怨气却像要溢出来了。
岑璠未理会,换了只手拿笛,用衣袖掩住,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回去路上,再无人开口说话,直到车停稳时,那张脸还是臭的。
岑璠不想看见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毫不犹豫站起身。
元衡端坐,在她脚踏出车外时,道:“孤明日便要回晋阳。”
岑璠微微回头,等他后话。
“大婚那日孤亲自来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