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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春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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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点这盏灯。”青梧直起腰,指尖掠过灯身的粗粝陶纹——这是王婶连夜烧的,说“云姑娘的东西都沾着土气,灯也要土做的才亲”。

她望着田中央那点光,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谁想点第二盏,就来接这火。”

第一夜,油灯在雨里烧了个通宵。

青梧裹着蓑衣坐在田边草垛上,看萤火虫从灯前飞过,看老狗趴在田埂打盹,看最后一个路过的村妇缩着脖子嘀咕“摸火不祥”,终究没敢近前。

第二夜起风了。

青梧正往灯里添油,忽闻一阵细碎的“笃笃”声。

循声望去,田埂上立着个穿灰布短打的孩童,手里的震感架敲在泥地上,在身后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他摸索着靠近油灯,指尖刚要碰灯芯,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小脸上全是挣扎:“阿爹说……云奶奶教过,火要传给愿意守夜的人。”

青梧没动,只盯着他沾泥的布鞋尖。

孩童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缺了口的陶碗,碗底沉着半块松脂。

他把碗扣在灯上,松脂遇热融化,灯芯的火星“滋啦”一声跳进碗里,在松脂里凝成颗小红豆。

“我叫阿木,”孩童捧着碗转身,震感架敲得更快了,“我阿爹是北坡村的,他说地荒了三年,今年想种黍子……”

他的声音被风卷走时,青梧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第三夜,共食田边多了六盏灯——阿木的陶碗搁在北坡村头,火传给了扛着犁的汉子;西头村的小媳妇举着灯跑过田埂,说“我家灶房还存着云姑娘给的南瓜种”;最东边那盏灯最矮,是三个孩童举着竹篙挑的,说“我们给灯守夜,换大人们多睡会儿”。

第七夜,三十六处交界的老井旁、山坳里的打谷场、溪畔的水车边,灯火星子连成了星河。

青梧站在土丘上望出去,看见东头村正举着灯给新犁上油,看见西头村的老妇人把灯搁在谷仓门口,看见阿木的震感架在田埂上敲出有节奏的点——那是他跟着云栖学的“耕歌”,用震动传给盲眼的阿爹听。

“原来火种从来不在陶碗里。”青梧对着风喃喃,忽然听见头顶炸雷劈开云层。

雷雨是后半夜来的。

闪电像金蛇般窜过天际,“咔嚓”一声劈在土丘上。

青梧从床上惊起时,窗纸被照得雪白,她抓起蓑衣就往外跑——土丘上那九十九把旧锄,有一把正泛着赤红光晕,铁水顺着泥缝往下淌,在雨里腾起阵阵白雾。

“青执首!”守夜的村汉浑身湿透,指着土丘直发抖,“那锄……那锄化了!”

雨幕里,熔成铁条的锄头还带着焦黑的泥,青梧蹲下身摸了摸,指尖被烫得缩回——这温度,像极了云栖当年用青禾刃熔锄时的火候。

次日清晨,铁匠铺的门被拍得山响。

“刘铁匠!”西头村的壮实汉子扒着门框喊,“听说你用那铁条打了把锄头?让我看看!”

铁匠老刘抹了把脸上的铁屑,从里屋捧出个布包。

展开时,满室生光——锄头刃薄如蝉翼,却泛着青铜特有的温润,刃口还凝着半枚未熔尽的稻穗纹。

他握着锄柄往地上一插,怪事发生了:锄刃刚触到土,竟像活了似的往下钻,遇到碎石时轻轻一偏,再提起时,翻起的泥块细得能漏过筛子。

“入土避石,锄过无草!”老刘拍着大腿笑,“这哪是锄头,分明是云姑娘的青禾刃显灵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就传遍十里八乡。

有人扛着铁锹往土丘跑,有人揣着银钱来买锄头,更有几个外乡修士驾着法器俯冲而下,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此等神物,该供在仙门宝库里!”

青梧在土丘边支了顶竹棚,往雨里一站就是七日。

她没带法器,没念咒语,只抱着那截重锻过的铁条,任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铁上:“你们要的是锄头?还是能让锄头变神的手?”

第七夜,雨停了。

青梧抱着铁条走进铁匠铺。

老刘举着铁锤正要敲,却见她摇了摇头:“不打锄头,打口钟。”

钟挂在共食田边的老槐树上时,日头刚爬上东山。

铜身还泛着锻打后的暖红,钟槌是用去年晒谷场的枣木削的,握柄处缠着云栖编的草绳。

“第一锤,我来。”青梧攥着钟槌,望着远处刚冒头的新苗,“敲给地听。”

钟声嗡鸣的刹那,原野突然静了。

万亩新苗的叶尖同时轻颤,像被无形的手抚过,齐齐转向土丘的方向。

风卷着草香扑进青梧的衣领,她闭了闭眼,恍惚又听见云栖的声音:“只要还有人愿意弯腰,地就不会忘记怎么养人。”

“那你听好了——”她睁开眼,钟槌在掌心沁出薄汗,“今年的春泥,格外松软。”

风掠过钟身,余音散进地脉深处。

某条暗河里,九瓣花的根须轻轻动了动,裹着极淡的意识,将新苗的震颤、钟声的频率、以及青梧掌心的温度,都织进了那张越编越密的网里。

夏至将近时,青梧在巡田路上停住了脚步。

她望着面前的稻穗——本该还是青苍苍的幼穗,竟有几株抽出了米粒大的白尖。

风拂过,那白尖上凝着细露,在阳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像谁悄悄往稻花里撒了把星子。

“执首?”跟来的阿木拽了拽她的衣袖,“这稻子……是不是病了?”

青梧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白尖。

露水渗进指缝,带着丝熟悉的甜——是云栖当年培育的“醒时露”的味道。

她抬头望向天际,那里飘着大团大团的积雨云,像极了夏至前后要下的“灌浆雨”,可离夏至还有七日。

“不是病。”她站起身,望着漫山遍野的稻穗,喉间突然发紧,“是地在说话。”

风掀起她的衣摆,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

青梧望着渐浓的云,忽然想起昨夜地脉震颤时,根须里传来的那丝意识——它不再是残念,倒像颗刚发芽的种子,正顺着地脉,往更深处扎去。

“阿木,”她摸了摸孩童的头顶,“去告诉各村,把晒谷场的竹席都翻出来。”

“为啥?”阿木仰着头问。

青梧望着远处的稻穗,笑了:“因为今年的收成,可能比往年……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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