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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春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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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雨丝裹着泥土腥气落下来时,共食田边的九十九把旧锄正悄悄变了颜色。

几个昨日还在土丘旁捏泥人的孩童缩着脖子凑过来,最小的那个踮脚去碰最近的锄头,被姐姐一把拽住手腕:“阿娘说动不得!昨夜王婶子梦见云栖奶奶骂偷麦种的人,锄头沾了怨气,摸了要肚子疼的!”

锈迹从锄刃的豁口处爬出来,像暗红的血线沿着木柄蜿蜒。

青梧踩着湿滑的田埂赶来时,正见老妇王婶子跪在土丘前,灰白的发髻被雨打湿,贴在瘦得凹陷的后颈上。

她的膝盖压着泥坑,手里攥着半块发黑的麦种,哭腔混着抽噎:“我就多抓了一把……想给小孙子留口甜的,云栖奶奶在梦里瞪我,说‘田养人,人负田’……”

青梧的鞋尖碾过一片被雨打落的稻叶。

她记得三年前云栖在晒谷场教人种冬小麦,也是这样的雨天,那姑娘裹着粗布蓑衣,手指冻得通红,却把最后半袋种子塞进她怀里:“青梧,荒年里多藏一把种,是良善;丰年里多藏十把种,就成了贪心。”

“王婶。”她蹲下身,指腹擦去老妇脸上的泥水。

王婶惊得一颤,抬头时眼尾的皱纹里全是惶恐。

青梧伸手抚过最近那把锄头,锈迹在指腹上蹭下一块红褐,“您可知这些锄头为什么生锈?”

王婶摇头,喉间还哽着抽噎。

“因为它们太久没沾土了。”青梧转身从腰间解下铁刷,刷毛与锈迹摩擦的刺耳声响惊飞了田埂上的麻雀。

她手腕发力,暗红的锈屑簌簌落在泥里,露出底下被磨得发亮的青铜——那是云栖用化神境修士的本命法器“青禾刃”熔铸的,说是“锄头该有个能扛岁月的骨头”。

当第一把锄头被刷得锃亮时,围观的村民已围了半圈。

青梧握着锄柄,对准土丘旁的荒地猛地一压。

锈迹剥落的锄刃划开湿润的泥土,翻起的泥块里还沾着去年的稻根。

“她若怨,怨的是不种田的人,不是多取一把种的人。”她直起腰,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云栖最恨的,是让地荒着。”

当晚,盲壤旧址的地脉泛起细微震颤。

云栖残意裹在九瓣花的根须里,本已淡如游丝的意识突然凝实几分。

她“看”见王婶缩在炕角发抖的背影,听见孩童们躲在篱笆后议论锄头的窃语——这些动摇的心思像虫蚁啃噬着新长成的耕道根基。

根须在地下蜿蜒,渗出极淡的灵露。

那是她当年用三百年心血培育的“醒时露”,能唤醒人最本真的耕作记忆。

灵露顺着地脉裂隙汇入三十六处交界的老井,每一滴都裹着云栖亲手翻土时的温度,撒种时的哼鸣,以及丰收时捧起稻谷的震颤。

次日清晨,老井边排起了长队。

王婶捧着陶碗接水时,手都在抖。

第一口井水入喉,她突然捂住嘴——眼前浮现出十六岁的自己,在药堂后园偷挖云栖种下的灵萝卜,被逮住时以为要挨罚,却见那穿粗布裙的姑娘蹲下来,把带泥的萝卜塞进她手里:“这萝卜要配着真心吃,才甜。”

青梧是在井边喝到水的。

井水漫过舌尖的刹那,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躲在药堂窗后,看云栖趴在石桌上默写农典。

少女的指尖沾着墨渍,写“深耕”二字时,笔尖重重顿了下,墨迹晕开像片翻起的土。

那时她总觉得云栖的农典是死物,哪比得上自己背的《百药经》精妙;此刻却突然看清,云栖写每个字时,窗外的桃花正落进她的墨砚,风里飘着新翻泥土的腥甜。

“原来……”她望着井中倒映的自己,眼角不知何时湿了,“我们早把耕道种在骨头里了。”

轮耕盟的争执是在午后爆发的。

东头村正和西头村正揪着对方的衣领,在盟堂的青砖地上滚作一团。

“我村的娃先学!”“我村的地最薄,该优先!”青梧站在廊下,看两人额角都蹭破了皮,却连半句劝都没说——直到管家捧着两筐豆种匆匆赶来。

“筛净这些豆种。”她把筛网塞进两人手里,“日落前筛不完,今年轮耕顺序由我定。”

东头村正先瞪了眼,抄起筛网就抖。

西头村正哼了声要抢,却见筛网只有一张,两人僵了片刻,终究一个扶着筐,一个握着筛。

豆种混着草屑、土块落进筛网,粗粝的网眼磨得手掌生疼。

东头村正筛到一半,突然发现西头村正正用指甲挑出黏在豆缝里的小石子;西头村正抬头时,正撞见对方把筛好的豆种轻轻拢进布袋,像在捧什么宝贝。

日落时,十袋净种整整齐齐码在堂前。

两人看着满手血痕,又看看对方同样狼狈的脸,突然同时笑了。

“青执首说的对。”东头村正挠着后脑勺,“土不分你我,筛子也不分。”西头村正弯腰抱起一袋豆种,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咱村的娃,明儿就接西头的娃一起学。”

青梧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半片陶碗。

当年云栖用这陶碗盛过灵露,喂过受伤的灵蝶,也装过她赌气时打翻的药汁。

现在陶碗上的釉色已有些剥落,可她知道,真正的耕道从不在碗里,不在碑上,甚至不在那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里——它在王婶记起的萝卜甜里,在村正们磨破的手掌里,在每一个弯腰耕作的瞬间。

春播的脚步近了。

有夜访的村老皱着眉说:“青执首,北坡村的汉子们犯了难,往年都是云姑娘牵头下种,如今……”

青梧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

案头摆着新收的稻种,每一粒都裹着晒透的阳光香。

她想起今早路过共食田时,看见几个孩童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田垄,最小的那个举着树枝喊:“我当云栖奶奶!”另一个举着草茎应:“我当沈爷爷!”

“不必派人。”她笑着摇了摇头,“该来的,早就在路上了。”

晚风掀起窗纱,吹得案头的农典书页哗哗作响。

某一页停在“春播”那章,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云栖当年写的注脚:“耕道无首,人心即首。”当收成不再需要被看见,耕道便在泥土里扎下了最结实的根。

春播前七日,青梧踩着晨露来到共食田。

田埂边的老槐树下,她蹲下身,用云栖当年编的草绳系住一盏粗陶油灯。

灯芯浸过灵谷油,火苗刚窜起来时还晃了晃,待风卷着新泥香拂过,便稳稳立成豆大的金芒。

“青执首这是?”跟来的轮耕盟小管事抹着额头的汗,“北坡村昨日还托人来说,往年云姑娘总在春分前三天带着种粮巡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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