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便利店的星光（1/1）

便利店的星光

苏晓第一次注意到老周，是在她连续加班的第三个深夜。

凌晨两点的便利店总带着种模糊的暖意，微波炉的嗡鸣、冰箱制冷的轻响，裹着关东煮的热气在空气里漫开。老周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碗没怎么动的关东煮，萝卜浸在汤里泛着白，鱼丸还保持着刚盛出的形状。他指尖反复摩挲着一个旧搪瓷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星光纺织厂”，杯沿缺了个小角，像被岁月咬过一口，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属色。

“麻烦拿包薄荷糖。”苏晓把手机放在收银台，屏幕还亮着未完成的报表。她瞥见老周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红血丝比窗外的路灯还亮，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

后来她成了这家店的常客。有时是抱着笔记本赶方案，键盘敲得飞快；有时只是想躲躲家里的空荡，在角落座位上发会儿呆。无论什么时候来，总能看见老周坐在固定的位置，搪瓷杯换着不同的热水，水面浮着几粒枸杞，却很少动面前的食物，只有指尖偶尔会轻轻敲几下杯壁，像在数着什么。

“您总在这里等谁吗？”第七次来时，苏晓终于忍不住问。老周愣了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把搪瓷杯慢慢推到她面前，杯底沉着几粒没化的枸杞：“等我爱人。以前我们在纺织厂上班，夜班结束总来这儿吃关东煮，她说萝卜煮透了比肉香，得用慢火炖够一个钟头才入味。”

苏晓哦了一声，没敢多问，只默默拆开薄荷糖，清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心里的一点涩。直到某个雪夜，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她看见老周把一个保温桶小心翼翼放在座位上，开盖时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里面是切得整齐的萝卜块，还冒着热气。“今天是她生日，”老周声音发颤，指腹擦过保温桶的提手，“三年前她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雪，躺在病床上还说，等我下班一起吃萝卜。”

那天苏晓没走，陪老周坐了很久。老周给她讲了很多事：他们在纺织厂的车间里偷偷传纸条，字迹被机器的油污染得发花；结婚时用攒了半年的工资买了这个搪瓷杯，杯底还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退休后还计划着一起去看海，说要把海边的沙子装在杯子里。“她总说，便利店的灯像星星，再晚都亮着，让人心里踏实。”老周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举着搪瓷杯笑，背景正是这家便利店，只是招牌上的字还没褪色。

开春的时候，苏晓换了份不加班的工作，去便利店的次数少了。再次遇见老周，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货架上的零食袋上。他没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是站在收银台旁，帮店员整理歪掉的薯片，动作慢却仔细。

“您怎么在这儿？”苏晓惊讶地问。老周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手里还拿着包薄荷糖——是她以前常买的牌子：“店员小姑娘说忙不过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我把搪瓷杯放柜台了，以后你加班渴了，就用它接热水，保温好，能暖手。”

苏晓看着那个缺角的搪瓷杯，阳光落在“星光”两个字上，突然亮得像真的星星。她想起老周说过的话，原来有些等待从不是空等，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会变成细碎的光，在每个需要温暖的时刻，悄悄亮起来。

那天离开时，苏晓在便利店里买了份关东煮，特意多加了两块萝卜。咬下去的瞬间，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带着慢火炖出的绵软。她突然明白，有些温暖从来不会消失，就像便利店的灯，像老周的等待，像搪瓷杯里的热水，总会在某个角落，为你留着一份热乎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