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2/2)
自小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指挥使一个闪身,飞快的蹭了进来,丝毫不觉得有失男子气概,他还沉浸在妹妹突然醒了的惊喜中,若不是偶尔不方便,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生怕是自己的一个梦。
马车从道观出来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了。
车夫驾驶得并不快,不多时便上了官道,道途通坦,马车行得愈发平稳起来。
时安掀起一角车帘,官道两旁被卷起的落叶正打着圈儿慢慢落下,她托腮瞧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也不知大盛的皇城是什么样的?”
沈时寒心中一动,他这两天光顾着说家中的人和事了,忘了妹妹回府后总要出门走动的,皇城里头顺着排下来的人家,也就那么一些,得让妹妹心中有个数,免得平白委屈了自己。
他拿定主意,清了清嗓子,闲聊似的跟时安讲起了皇城里头的世家大族,荤素不忌,好的坏的全说了个遍,几乎是揭了各家的老底,末了说道:“咱们沈家起势虽不足百年,却也不是旁人能得罪的,以后若是谁家小子惹了你,不必客气,只管当场讨回来。”
时安被他力拔千钧似的语气逗笑了,杏眼一弯,道:“那我岂不是能在皇城横着走,惹了事便报哥哥的大名?”
沈时寒想象了下那场面,嘴角抽搐了下:“……倒也不必。”
他忍不住揉了揉妹妹脑袋,又补充了几家,只是说到最后,突然话音一转,道:“整个皇城只有一个人是不能得罪的,若是遇上,唔,算了,你应当遇不上那个人。”
时安被他这番欲言又止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是谁?”
沈时寒不大愿意拿那个人的名字污了妹妹的耳朵,况且他一向同对方不怎么对付,故脸色不大好看,只含糊的说了个大概:“朝中新贵,皇上去年亲封的摄政王。”
沈时寒道:“此人阴晴不定,性子极其古怪,手段狠戾毒辣,若是犯事犯到他手中,不说朝臣,便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时安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不过大哥既然说她遇不上,那应该没什么事。
她记完后就放到了一边,继续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却没听到任何有关牧迟青的消息,连牧家的事都没听沈时寒提起,她不免有点奇怪,忍不住想,难不成五年不见,小反派落魄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了?
可是不应该啊,好歹跟皇上沾亲带故。
时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之沈时寒又同她说起了其他人,便没再深想,等回了皇城,总能得到消息的。
系统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冒了出来,摸着眼泪哽咽道:“我就知道,宿主心里还记着攻略任务,呜呜呜!”
“这么说,牧迟青确实还在皇城?”时安若有所思道,眯了眯眼,咄咄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有事瞒着我?”
系统嘤嘤嘤的声音戛然而止,动作麻利的缩了回去,没留下半滴眼泪花。
时安懒得同它计较,系统惦记的无非就是那点攻略进度,既然诈出了小反派就在皇城,那很快就能见到人了,想到这,时安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下。
道观离皇城算不上远,骑马的话半日便到了,饶是马车慢,也在日头完全落下前,到了皇城城门口。
马车上绣着沈家的家纹,守城门的士兵自然认得,本想上前例行公事的问一问,就见撩起的车帘下递出一块铁牌,顺着车窗看去,顿时一惊:“指挥使大人!”
沈时寒略一点头,视线扫过,简单二字:“放行。”
马车顺利进了皇城,朝着相府驶去,时安莫名开始紧张了起来,仿佛真的要去见期盼已久的至亲一般,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沈时寒瞧出来了,只见刚才还一本正经不怒自威的指挥使气势一收,立刻换了幅面孔,不嫌事大的给她出馊主意,道:“不用担心,他们比你还紧张,要是谁给你摆脸色,你就眼一闭晕过去,万事不管,保管唬住所有人。”
时安:“……”
她要是真这么干,那到时候相府得乱成一锅粥,不过被沈时寒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她心里的紧张去了大半。
街道两侧的店家有的早早点上了灯,在天边还剩一点余晖时,马车到了相府。
早有嬷嬷立在门前候着,老祖宗这一日不知打发了多少趟来问,总算把人盼到了。
隔着车帘,有声音道:“三姑娘,到家了。”
大概是共情太深,时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正厅,相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或坐着或站着,小厮飞奔着进来报信,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门帘后。
时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正厅的,她被满屋子的人给唬了一跳,要不是沈时寒在后面轻轻带了她一把,她恐怕会退出去。
刚站定,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走近的漂亮妇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时安不认识她,却自然而然的唤了一声:“娘亲。”
萧夫人抱着她的动作一顿,哽咽道:“娘的小平安回来了。”
好在伤感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见过老祖宗后,便被同辈的姐妹拉着坐到了中间,听几人叽叽喳喳的给她指明谁是谁。
时安敢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来相府,连游戏背景都没写过有关大盛沈家的事,但离奇的是,她不用旁人提醒,便把所有人的身份一一对上了,就像本该如此。
当晚,沈家众人并没有凑在一起多久,顾及到她初愈体弱,晚膳之后,便各自散去了。
萧夫人送时安去住处,瞧着几乎是失而复得的女儿,怕声音大了惊着了她,故慢声慢语的说着话:“你的院子就在阿寒的旁边,府上一直都留着,日日打扫,一应陈设皆同阿寒是一样的。”
沈时寒适时插嘴:“哪能一样,妹妹那院子比我的可讲究多了,院子里的百花皆是您亲手打理的,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等到了初春三月,那才叫一个绝色。”
萧夫人向来知道自己儿子私下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一向温婉的萧夫人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不着调,别带坏了小平安。
沈时寒把脸上的表情一收,摆出一副正经样子来,还不忘偷偷朝时安眨了眨眼。
沈相跟在三人后面,对沈时寒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几次想说话都没能插上,在朝中口若悬河的一张嘴,对着突然回家的小女儿,像是失了效。
最后还是萧夫人看不过去,哄着时安唤了他一声爹爹。
沈相撚了把长须,心满意足。
第二日,晨起。
洗漱后,时安乖乖坐在妆奁前,等烟翠来打理她的长发——在道观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的试过自己挽发髻,事实证明,是她异想天开了。
烟翠接过自家姑娘选好的簪子,一面固定着发丝,一面同她说话:“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贺喜了,老祖宗才发了话,说是要择个吉日,在府上好好热闹热闹。”
时安眨了眨眼,大清早的还有些发懵,没能转过弯来,问道:“家中有什么喜事吗?”
烟翠同姑娘对视了几眼,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是您的事呀,姑娘昏睡这么些年,如今大好,这还不算天大的喜事么?”
“外头都说,是老爷从海外请了神医来,还托人打听呢。”烟翠撇了撇嘴,道:“哪有什么神医,要奴婢说,就是菩萨心怜咱们姑娘,不忍心叫姑娘和家中分离。”
时安面皮薄,面颊登时飞上一层粉色,等热意褪开了些,才问道:“皇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烟翠点头,笑道:“您回府前都是瞒着的,昨儿沈家的马车从城门进来,就瞒不住了。”
不过,若沈家有心要瞒,这事儿也不会外传,只是老祖宗太高兴,又点了头,这才任由消息传出去的,毕竟是喜事,而且回来的人是沈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自然是要让人知晓的。
烟翠说话不耽误手上的动作,梳好最后一束发丝,对着铜镜比划了下发簪的位置,慢慢儿固定好,“这就成了,姑娘瞧着如何?”
见姑娘点了头,高高兴兴继续方才的话,压着声音道:“这会儿皇上大约也知道了。”
时安表情微滞,“皇上?”
烟翠道:“老爷一早就进宫去了,说是让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都过来瞧一遍,不然不放心。”说着看了眼窗外,“奴婢估摸着这会儿就回来了,等您用过早膳正好赶上。”
时安:……行叭。
几条街外,宁康王府,外书房,烛火摇晃一夜未熄。
当值的下人轻手轻脚的进来,换掉早已凉了的茶水,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亦不敢擡头去看桌案后的人。
两刻钟后,宁康王府的马车朝皇宫驶去,行至武德门外时,恰巧与另一架马车错身而过,车帘轻晃,扬起了一角,露出半张精致昳丽的侧颜。
马车自宫门而进,直至殿前方才停下:“大人,到了。”
车厢内的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修长莹白的手撩开帘布,从内迈出。
垂首的宫娥只看见金线滚过的衣摆从眼下掠过,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寒气,明明才是初秋,却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勤政殿内,内侍一早熏香研磨摆好了朱笔,不敢出一丝差错,宫内当差,得罪了皇上不要紧,但得罪了摄政王殿下,却是万万不能的,谁不知勤政殿的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当今圣上,而是摄政王。
桌案一侧,有个玄色木台,厚重方正,垫了一层明黄色的锦布,其上却空无一物。
这儿原本是殿下用来放手串的,只是之前有个内侍摆折子时手抖了下,差点儿磕到木台上的手串,被摄政王一脚踹出了殿外,当即呕出两口血,晕死了过去。
之后殿下每日批折时,手串便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再也未取下来过,不过那木台也无人敢提出撤下,便一直摆在那儿。
若是时安在此处,一定能认出这手串,毕竟是她亲手给对方带上的。
牧迟青垂着眼往腕间缠着菩提子,他语调随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有什么事?”
下首的内侍喉间一紧,压力陡增,今日才刚开始,一切如常,但殿下这么问,一定是有事的,他冷汗涟涟,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一事,赶忙说了:“回殿下,沈相今儿一早便进宫见了皇上。”
牧迟青不甚在意的点了下头,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口,方才擡眼,道:“今日似乎没有朝会。”
大盛的朝会,按照五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的规律进行,其余日子若是没有大事,朝臣是不会入宫的,更何况是大清早。
内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殿下继续问,说明他没有说错事,只是沈相是清早进的宫,现在已经出宫去了,殿下是如何得知这事的?他没敢深想,只捡自己知道的说:“奴才听说,沈相是为了自家姑娘的病才匆匆面见的皇上,离开时带去了半个太医院。”
牧迟青半眯了下眼眸,手指在奏本上不轻不重的敲着。
内侍不敢擡头,他在宫内当值时间不短,却怎么也琢磨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空旷的宫殿内,那一声声敲响像是直接敲在他心上。
内侍吞了吞口水,冷汗不觉间爬满了整张脊背,就在他双膝发软,快要坚持不住时,听得上面轻轻笑了一声,轻飘飘的道:“姑娘?孤记得沈长河好像只有一个儿子。”
内侍换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答道:“回殿下,沈相还有个女儿,听说自幼便生了怪病,一直昏睡不醒,这才养在道观里,不与人知道,不过前几日突然就醒了,不光是醒了,还与寻常人无异。”
他说完偷偷擡了下眼皮,又飞快垂了下来,心里忍不住揣摩起殿下的意思,皇上这一年几乎不问朝政,朝中大小事宜皆由殿下定夺,而沈相今早直奔皇上寝殿,连一声招呼都未同殿下打,显然未把殿下放在眼中。
他不由想起殿下与指挥使大人不对付的传言,愈发觉得自己想得是对的,便大着胆子进言:“殿下只需一道口谕,便能立刻把太医召回来。”
牧迟青动作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是喜事,孤为何要拦着?”
说完,像是突然没了耐心,不等他回答,便随口道:“拖下去吧。”
随意的犹如打发了一只蚊蝇。
内侍蓦然擡头,看着被扔到眼前的奏本,眼珠几乎瞪脱了眶,满面错愕不敢置信,不可能,他做得那样隐蔽,怎么可能?!
可惜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被人捂了嘴,架着胳膊拖了出去,不出片刻便没了声响。
宫人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殿内落针可闻,案头放着的奏本被飞快的撤掉,又重新换上了一叠。
牧迟青面含讥诮:“孤不想再有人自作聪明。”
林镇过来的时候,殿中伺候的人已经新换了一拨,他是牧迟青的近卫,不过殿下武功高明,几乎用不上他,故而时常被派去查些其他的事——多数时候是去寻一个人。
林镇没见过那个人,只五年前在城郊的别庄里远远看见过一眼,除此外,就是一幅殿下亲手作的画像,不过,除非必要,他一般是不会拿出来的。
牧迟青正提笔批字,眼未擡,随口问道:“查得如何?”
林镇面容一肃,抱拳道:“属下不负使命,终于找到了,那女子的样貌确实同画中一模一样。”
牧迟青朱笔一顿,一点墨汁滴落在了纸上,红色的墨渍瞬间晕染开来,艳丽动人,牧迟青跳过墨渍,继续批完了那段话,声音寻常,听不出什么不同:“你亲眼见过了?”
林镇道:“属下亲眼确认过,确实一模一样,并非伪装,这才先一步赶回复命,安姑娘坐的船再过两日便能抵达城都。”
牧迟青闻言,蹙了下眉,胸腔里的热意瞬间冷下了大半:“姓安?”
林镇点头,殿下五年内,每次得到消息派人去寻,结果都不尽人意,不知这次会不会又是一场空,要不是五年前匆匆见过一眼,他甚至要怀疑那人是不是殿下臆想出来的。
牧迟青面无表情,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不必带进皇城,孤三日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