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终章)血冕:文明祭坛上的孤皇(2/2)
在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秦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白苏。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宫苑的高台上,俯瞰着万家灯火。
“苏儿,”他声音沙哑,“这一生,我得到了天下,却负了你许多。”
白苏眼中含泪,摇头:“能陪伴陛下,见证并参与这一切,是白苏之幸。”
秦霄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沉入地平线的落日,缓缓道:“这条路,太冷,也太长了。若有来世…”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宫殿的巨大石板上,仿佛两尊即将融入历史的雕像。时代的巨卷正在缓缓合上,而其中的爱恨情仇、雄心壮志、无奈牺牲,都将化为千古不绝的余音,供后人评说、叹息、深思。
秦霄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却依然保持着帝王的威仪。药石无灵,御医们束手无策地跪在外殿。帝国的重臣、宗室成员跪满了寝宫内外,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白苏坐在榻边,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一生聪慧,学什么都快,却始终学不会如何挽留时光,如何温暖一颗被权力彻底冰封后又渴望温度的心。
秦霄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敬畏,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悲伤,也看到了隐藏的算计和即将到来的权力真空所带来的蠢动。他心中一片清明,也一片淡漠。这一切,终将与他无关了。
他的思绪开始飘远。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巨鹿泽畔,泥泞中与战士们一起搏杀;回到了北邙山下,为第一个牺牲的伙伴挖土坑;回到了那艘沉没的远洋舰船,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回到了泰山之巅,那彻骨的山风和天地漠然的回应…一幕幕,一重重,无数面孔浮现又消失:敌人、朋友、爱人、臣子、那些无名的士卒和民夫…他们构成了他的一生,也构成了这条通往人皇宝座的、由血与火铺就的道路。
他用力抬起眼,最后看向白苏,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不起…还有…谢谢…”
对不起,这一路的冷酷与牺牲,最终也牺牲了与你本该拥有的平凡温暖。
谢谢,你始终的陪伴与理解,是这孤寂皇路上唯一真实的微光。
白苏泣不成声,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他。
最终,秦霄的目光越过白苏,越过跪满一地的人群,投向了虚空。他那逐渐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再是眼前的景象,或许是那个意外闯入这个蛮荒时代的现代灵魂最初的惊恐与迷茫,或许是无数次生死抉择时的艰难与痛苦,或许是登顶刹那的极致荣耀与随之而来的无边孤寂。
他的手缓缓垂下,停止了呼吸。
寝宫内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哀哭。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帝王崩逝,钟声响彻都城,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他走了。他统一了部落,建立了国家,拓展了疆域,推动了文明,制定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制度。他的一生是征战的一生,是建设的一生,是权谋的一生,也是不断牺牲与被迫冷酷的一生。他最终成为了传说中的远古人皇,被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但那顶用无数鲜血、牺牲、情感和人性换来的皇冠——那顶“血冕”,是如此沉重,如此冰冷。它将他推上了文明的祭坛,奉为神明,却也将他永远禁锢在了那极致荣耀与极致孤独并存的绝顶之上。
他是文明的缔造者,也是祭品。他是孤皇,在属于自己的时代里,独自品尝着权力顶峰那永恒不变的寒意,直至最终化为历史长卷中一个冰冷、复杂、令人敬畏又令人唏嘘的永恒符号。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