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无声的赞许(2/2)
直到她锯完第七块木料,顾言再次拿起检查时,他的目光在那断面上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几秒。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拿着线锯的右手手腕。
他的掌心依旧温热而粗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沈星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稳稳握住。
“这里,”他的手指调整了一下她握锯的姿势,指腹擦过她虎口和食指的某个特定位置,“吃力。”“发力不在腕,”他的另一只手点了一下她的小臂,“在这里。”“呼吸,”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侧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跟着锯程走。吸,推;呼,回。”
他握着他的手腕,带着她缓慢地、示范性地锯了一次。他的动作稳得惊人,线锯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每一次推送和回拉都流畅均匀,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沈星晚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凝聚在被他握住的手腕和那只引导着她动作的大手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发力时小臂肌肉的细微绷紧,感受到呼吸与动作之间那种奇妙的协同。
原来,就连最基础的锯直线,也蕴含着如此精微的力道控制和节奏韵律。
他带着她锯了三次,然后松开了手。
“继续。”他退开一步,目光重新变得沉静,看着她。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所有的杂念,回想着刚才他引导时的感觉——那发力点,那呼吸的节奏。她再次拉动线锯。
“滋——滋——”
声音似乎变得比之前更稳定均匀了一些。锯出来的断面,似乎也比之前更平整光滑了一点。
她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递给她一块新的木料。
沈星晚不再疑惑,也不再觉得枯燥。她沉下心来,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这个最简单也是最难的动作中去,用心体会着每一次发力,调整着每一次呼吸,感受着锯刃与木头接触时那细微的反馈。
一块,又一块。
工作台上锯下的木块渐渐堆高。
屋子里极其安静,只有均匀的锯木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窗外月色渐明,清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霜。
顾言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如同最严苛的监工,又如同最沉静的守护者。
他看着她从最初的生涩、紧绷,到逐渐找到节奏,动作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流畅。看着她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着她专注抿紧的唇线,看着她眼中渐渐亮起的那种沉浸在纯粹技艺中的、心无旁骛的光彩。
他的目光深沉如夜,落在她身上,许久未曾移开。
当沈星晚锯完不知第多少块木料,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时候,顾言终于再次开口。
“可以了。”
沈星晚停下动作,轻轻吁了一口气,感觉手腕和手臂酸麻不已。
顾言走上前,将工作台上她今晚锯的所有木料断面一一查看过去。从最初的那几块,到中间过渡的,再到最后的十几块。
那进步是清晰可见的。最初的断面还有些微的起伏和不平,到最后那些,已经变得异常平整光滑,几乎看不出锯痕,直线笔直得如同用尺划过。
这是一种近乎枯燥的、近乎残酷的基础打磨。但他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稳”和“准”更深地刻入肌肉记忆里。
沈星晚也看到了自己的进步,心中恍然,之前的委屈和不解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和感激。
他不是在否定她,而是在为她打下更坚实的基础。榫卯的巧思固然重要,但一切精巧的前提,是极致扎实的基本功。就像他之前说的,最高的技巧,是回归基础。
顾言将最后一块木料放下,抬眼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明天,”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用这些,”他指了指那堆她亲手锯出的、大小一致的木块,“做一个斗拱。”
斗拱?沈星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中国传统木结构中最精巧、最复杂也最负盛名的构件之一,是力与美的极致结合,是榫卯技艺集大成的体现!
他竟然……直接让她挑战这个?
看着她眼中闪过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顾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笃定:
“你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