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故事（2/2）

卢见月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可以辛苦阿婵有空的时候，多去陪陪容与吗？”

她补充道：“他很孤独。”

陆卿婵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叔母。”

她的眉眼又弯了起来，眼睛里似是有灿然的日光。

卢见月离开后，陆卿婵才又伸出手，看向指间的划痕。

血已经止住，但痛意仍然在不断地延展。

那么薄的碎瓷，居然会这么疼——

陆卿婵咬住下唇，又不愿将此事告知侍女们，让叔母担忧，便想着等晚间回去府邸让姨娘给她处理。

四姨娘是陆玉新纳的姬妾，虽然出身寻常，但生得美丽，手也很灵巧。

她最爱穿红衣，发带也常用漂亮的水红色。

陆卿婵年纪还稚幼，但已经习惯父亲身边的莺莺燕燕。

母亲杨氏是大家出身，自诩门第，不苛待妾室。

陆玉飘逸倜傥，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女子倾慕，对陆卿婵而言，她们就像是姨母跟稍长的姐姐一样。

可四姨娘跟她们还不太一样。

她是地道的晋阳人，一口河东官话流利顺畅，就是词句难以辨别。

陆卿婵还从未见过性子这样热烈的女子。

每每被四姨娘抱在怀里哄时，陆卿婵总觉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这还没过多久，她就被迫通了许多河东的方言。

若是让四姨娘知道她的手受了伤，四姨娘定然要翻来覆去地念叨。

陆卿婵苦着小脸，慢慢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等到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她猛然瞧见了门前站着的人。

柳乂静默地看着她，也不知在门边无声地看了多久。

“手伸出来。”他轻声说道。

柳乂的掌心是一支瓷瓶，塞子打开后散发出幽微的淡香。

陆卿婵还是懵然的，她呆呆地伸出手。

那道划痕已经结痂，深红色的痕印透着淡漠的铁锈气，并不浓重，但也叫人无法忽视。

柳乂还未开口，陆卿婵就急着说道：“我方才是不是打搅到哥哥了？”

“是。”他按着她的手腕，“原来你也知道。”

柳乂的神情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那是远超于这个年岁的沉重。

但幼小天真的陆卿婵并不能明白丝毫。

她只是觉得，他帮她涂抹药膏时的力度很轻柔。

陆卿婵是不敢多去打搅柳乂的，但卢见月整日都将她抱去府邸，两人总是要碰到的。

她是个爱玩乐的孩子，从来不怕生人，而且非常喜欢参加各种宴席。

唯有面对柳乂时，她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那感觉就像是面对严厉的兄长，即便他一言不发，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的。

不过大多时候，陆卿婵仍然是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姑娘。

她每日蹦蹦跶跶地乱跑，聒噪地和侍女们聊天。

卢见月每每见到她快乐的样子，就会想起晋阳公主，她向柳乂说道：“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很喜欢阿婵这样的小姑娘。”

柳乂握着手杖，站在横栏边。

他的目光清湛高远，声音蔼然：“何止？”

“如果母亲在，”柳宁带着笑意说道，“她只怕会将柳氏的传家玉直接交予阿婵。”

琅琊柳氏的传家玉是一枚的游鱼玉佩，和虎符的效力相差无几，在危机时是能调动河东的军队的。

那玉佩的材质看起来很寻常，跟个小配饰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是晋阳公主，还真的确可能会将之当小玩意，拿去哄陆卿婵开心。

闻言卢见月也笑了。

柳宁话里的深意委婉，卢见月亦动过这样的念头，可又一想陆卿婵和柳乂还是这样年幼的孩子，天知道他们未来会如何。

与其早早地将人划到自己的领地，倒不如是任其自然。

陆卿婵对叔父叔母心里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她看见他们二人站在旁边，眼睛登时便亮了。

她小跑着起来，笑声如若银铃。

卢见月将她抱在怀里，温声说道：“玩得不累吗？要不要休息片刻？”

“不累，叔母。”陆卿婵摇头晃脑地说道，“就是有些热。”

春意已深，她还穿着夹袄。

皆是因为四姨娘偶然知悉陆霄自幼体弱，还患着喘疾，便将陆卿婵也当做琉璃做的人了。

她这样康健的小姑娘，才不需要穿得这样严实。

不过到底还未到暮春时节，卢见月帮陆卿婵解开领口，温声说道：“还是到内间休息片刻吧。”

柳宁也含笑说道：“快要正午，日头该毒辣起来了。”

陆卿婵四岁开蒙，如今已经识了许多字，但还未正式跟着老师学习，大多时候还是懵懵懂懂的。

她软声问道：“叔父，毒辣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很热。”柳宁耐心地解释道，“若是太热的时候在外间玩闹，会生病的。”

陆卿婵“啊”了一声，她惊讶地说道：“会像容与哥哥那样吗？只能在黑黑的屋子里待着？”

她的眼睛漆黑，睁得大大的，就像是黑暗里的猫儿。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便传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