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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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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刚刚燃起,就被冷水浇灭的感觉太痛苦。

都过去这样久了,同样的情景在梦里再度出现的时候,还是如此的难挨。

但梦境太乱,陆卿婵还没有缓过来,场景便骤然发生了转变。

段明朔掀开门帘走入营帐里,他一身黑衣,眼里闪烁着晦涩的光。

他拉过她的手,粗暴地褪去她的衣衫,嘴上说着的却是陌生的话语:“世间怎会有你这样放荡的、不贞的女子?”

段明朔不会说这种话,他最喜欢玩弄的就是旁人的妻妾。

可陆卿婵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恐慌,她并不放荡,也没有不贞……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尽管她也不明白她的恐慌从何而来,她又为何要辩解。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有些困惑。

段明朔风流浪荡,曾残忍杀害旁人怀孕的妻子,又曾频频亵玩旁人的妾室。

得知节使归来,成德的妇人们都不敢出门,生怕被他强掳了去,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说段明朔放/荡不贞呢?

陆卿婵的手腕被他粗粝的大掌握住,她挣扎不开,掌心的碎瓷也不翼而飞。

强烈的恐惧让她眼眶泛红,在梦里也不住地掉着泪。

终于在陆卿婵快要绝望时,场景才终于发生转变。

她好像又回到了方才的厅堂,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都在指责她。

他们高高在上地训斥她的不忠,谴责她的放/荡,就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罪大恶极的人。

那些视线如同尖刀,割破了她的衣衫,急于窥探更多。

陆卿婵无措至极,擡眸才发觉这里是灵香堂,香草涂抹过的墙壁芬芳扑鼻,蕴着别样的浓重香气,既金碧辉煌,又低调奢华,像是一个偌大的迷宫。

那个可怕的夜晚从未真正消失,仍然深深地停留在她的心底。

陆卿婵垂下眸子,看向手中的杯子,侍女的面容模糊,笑着攥住她的手腕,意欲逼着她饮下烈酒。

席间尽是高雅的谈笑声,然而这些权贵们的视线,却是那般的尖锐。

当真是满座衣冠,俱为禽兽。

但那时她却没敢多看,只是应付段明朔便耗尽了她的心神。

不过那些恶心的目光还是停在了她的思绪里,在厅堂的事情发生后这一瞬间被完全点燃。

让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又落了下来。

让她好不容易想清楚的事情,又变得困惑起来。

梦里的逻辑太过混乱,思绪也是零碎不堪的。

即便陆卿婵能隐约意识到这是一场荒唐的大梦,却还是挣扎不开。

就好像这个荒唐的世界,仅仅是因为她是姑娘,仅仅是因为她做过旁人的妻子,便要给她套上重重的枷锁,无法挣扎,无法改变。

但其实也不全是如此。

陆卿婵握着杯盏,垂下头忽而笑了一下。

水中映出她的面容,这张脸庞生得清婉,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叫人一看便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

可偏生是这个人尽皆知的温婉贤妻,成为了长公主的近臣,成了牝鸡司晨的代表。

段明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夫人真是好酒量。”

陆卿婵擡头看向他,捏住杯盏的腕骨微微颤抖,她不顾一切地将那满杯的酒水尽数地泼在了段明朔的脸上。

灵香堂瞬时乱了下来,侍卫们甚至向她露出了刀刃。

段明朔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扼住了她的脖颈,冷声说道:“你想死吗?”

陆卿婵眸里含泪,她嗓音嘶哑地说道:“我想要你死!”

那声音又细又弱很没气势,却就是透着至深的勇气,像是要冲破一切束缚,又如同破冰的江水朝着红日滚滚地奔去。

她喘不过气来,总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可梦境在这里却突然结束了。

帐内萦绕着寡淡的冷香,幽微又和柔,宛若温柔的臂膀,将陆卿婵轻轻地揽在怀里。

她睁开眼睛,许久都看不见东西,只能感觉到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轻轻地用手指拭去她眼尾的泪,轻声说道:“阿婵,是梦而已。”

在陆卿婵小时候,她午睡时有一段常常被魇住。

柳乂便会为她擦净眼泪,低声地说道:“阿婵,都是梦而已。”

他那时候并不多温柔,人总是冷冷的,唯有在将陆卿婵从噩梦中唤醒时,会格外得和柔。

就像是,就像是他亦曾熟知这种难眠的苦痛。

但柳乂从来不说。

他只提到过一次,是在天心楼,他问她这些年过得好吗,她敷衍过去,他却难得说了实话。

他说他过得不太好,他说兄长病重,军务繁多,夜间时常难眠,总要用药才能睡好……

在十四五的陆卿婵伤心于少女春事的时候,柳乂早已扛起了家国的重任。

那时候柳宁正是危机时刻,哪怕是柳乂也分不出心思来判断她的话语,也做不到平静地对待她的叛逆。

在京兆的三年她痛苦麻木,但在河东的他未尝会比她好到哪去。

可是柳乂从来不说。

他不辩解,也从不说自己的痛苦。

他只希望让她能好受一点,将她宠回那个骄纵的小孩子,来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来弥补他错过的许多年。

陆卿婵咬住唇,等待视线渐渐地明朗起来。

在看清柳乂容颜的刹那,她再也无法忍耐泪水,放声地哭了出来。

所有压抑的、痛苦的,在此刻都尽数爆发了,就像是她被柳乂从河阳军手里救下的那个黎明,被压在心底经久的情绪全都如泉水般涌了上来。

陆卿婵的哭声沙哑细弱,微微牵动胸腔里残余的滞痛。

她自己并无发觉,连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都不知道。

可柳乂却听得出陆卿婵声音的不对。

“没事的,阿婵。”他将她抱起来,“是做了噩梦吗?”

陆卿婵呜咽着,哭得喘不过气,更无暇去应他的话。

柳乂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在她尖叫时便感知到她兴许是做噩梦了。

陆卿婵是紧绷着的,直到发觉他在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抚上她的脸庞,另一手落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为她顺气,平复吐息。

柳乂将她抱紧,又问道:“是梦见段明朔了吗?”

陆卿婵眼眶通红,神情有些懵懂,像是没有全然恢复理智,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以后都不必害怕了,阿婵。”柳乂轻声说道,“哥哥亲手将他杀掉了,还割下他的头颅带了回来。”

他的神情是沉静的,温和的。

但陆卿婵却霎时清醒了过来,她懵然地问道:“他、他死了?”

柳乂的手穿过她的臂弯,将她轻柔地抱了起来:“嗯。”

陆卿婵的耳边一阵轰鸣,她几乎不敢相信掌权河朔多年、携重军叛乱的段明朔竟真的死了。

方才他还造访过她的噩梦……

柳乂将文书取来,轻声地念给她听。

陆卿婵恍惚地坐起身子,她将文书拿过来看了又看,掐红了自己的手才确信这不是梦。

她方才还哭得厉害,但瞬时又露出了笑靥。

柳乂低声说道:“抱歉,又来得迟了。”

“不迟,一点也不迟。”陆卿婵带着鼻音说道,她紧紧地回抱住柳乂,“我很想你。”

柳乂微怔一瞬,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也很想阿婵。”

但他没有惯着她更久,待到陆卿婵缓过来以后,便令医官进来。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胸腔里的滞塞痛意,轻轻地咳了两声。

柳乂一直陪在她的身侧,直到医官遣人去煎药时,仍然在为她梳发。

陆卿婵靠在他的肩头,舒缓又放松,就在柳乂为她梳好发带时,她突然瞧见了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迹。

她猛地扣住柳乂的手腕,颤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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