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天子之眼（2/2）

抚宁城内，因大军云集，显得格外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操着不同口音的百姓，与随处可见的官兵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而嘈杂的市井画卷。

“让让，让让！没长眼啊！”一个卖炊饼的摊贩，推着小车，见崇祯一行人挡路，不耐烦地嚷嚷道。

一名随从正欲发作，却被崇真用眼神制止了。他们侧身让开，那摊贩推车过去时，还低声嘟囔了一句：“看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几个穷鬼。”

随从的脸气得通红，崇祯却只是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他看着这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街道，心中却是一阵感叹。他发现，自己久居深宫，所能接触到的信息，大多来自于官员的奏折与厂卫的密报。可这些奏报，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那些番役们，为了迎合上意，为了自己的功劳，会不会刻意隐瞒、甚至扭曲真实的民情？

他想起了刚刚平息的京城内斗。一个许荣秀，便敢矫传圣旨，意图吞并内厂，将京师搅得天翻地覆。他深知，厂卫这把刀，不能不用，但又绝不能让其一家独大。否则，当文臣的朋党被打倒之后，这些无法无天的爪牙，便会成为新的、甚至更可怕的威胁。

如何制衡，如何驾驭，如何让他们既能为己所用，又不至于反噬皇权、为祸民生？这是他此刻心中，与辽东战事同等重要的一道难题。

思索间，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楼。楼内人声鼎沸，生意兴隆，跑堂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崇祯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正准备点些酒菜，近距离地听听这些南来北往的客商们都在议论些什么。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身影竟从二楼的楼梯上，被人一脚踹得滚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一楼大堂的中央，当场口吐鲜血，眼看就活不成了。

那人，正是这家酒楼的掌柜。

楼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他身着东厂的番子服，腰间悬着两把短刀，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他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掌柜，破口大骂：“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咱家看上你那个水灵灵的女儿，是给你脸！竟敢跟咱家要钱？我呸！老子今天就先要了你的命！”

酒楼内的所有客人，在看清那人是东厂番子后，脸上瞬间布满了恐惧。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扔下银钱，如同躲避瘟疫一般，惊恐地向外退去。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堂，转眼间便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名嚣张的番子，垂死的掌柜，以及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掌柜的女儿。

崇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着眼前这野蛮而残暴的一幕，看着那名番子脸上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妄，看着周围百姓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麻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变得如同抚宁城外的海水一般，冰冷而深邃。他放在桌下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不需要再听任何奏报了。这一刻，他亲眼所见，便是最真实的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