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基层迎检的形式主义（2/2）
凌晨两点，王建军终于把伪造的日记整理好，放进档案袋里，又在档案袋上贴了个标签："王家村民情日志（2023年度）"。他伸了个懒腰，腰间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去年帮村民修水渠时摔的。趴在桌上睡着前，他梦见自己拿着民情日记给检查组汇报，可翻开本子一看，里面全是空白。
第二天检查时，检查组的人翻看王建军的民情日记，连连称赞："王书记做得不错，民情记录得很详细。"王建军陪着笑脸，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有个戴眼镜的检查人员突然问："王书记，你这5月12日帮张大妈卖农产品，有交易记录吗？"王建军愣了愣："都是现金交易，没记录。"检查人员点点头，没再追问，却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检查组走后，王建军瘫坐在椅子上，发现手心全是汗。赵老四又来找他："王书记，兽医联系了吗？牛快不行了。"王建军这才想起昨晚的事，赶紧拿起电话，可兽医说今天要去别的村，明天才能来。赵老四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啊？"
傍晚时分，赵老四家的牛死了。消息传到村里，村民们都议论纷纷。王建军听说后，默默地走到村委会的公示栏前，把"优秀村支书"的奖状取了下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个疲惫的轮廓。
京州市阳光社区的广场上，社区主任刘芳正指挥着志愿者摆拍。秋风把银杏叶吹得满地都是，可志愿者们却拿着扫帚假装打扫。他们穿着统一的红色马甲，是上周从街道办领的，马甲上的拉链大多是坏的。
"大家动作自然点，别太僵硬。"刘芳拿着手机在前面拍照，手机壳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贴纸，"检查的来了，大家要表现得积极点，这关系到咱们社区的考核成绩。"她特意让退休的张老师站在前排，说老人家看着亲切。
志愿者里有几个是高中生，本来今天要月考，被学校组织来当志愿者。其中一个女生偷偷看表，脸上急得通红——她下午还有古筝考级。"阿姨，我们能走了吗？"女生小声问。刘芳瞪了她一眼："等检查的拍完照再说，这是政治任务。"
有个老太太带着孙子在广场上玩，看着志愿者们摆拍，对孙子说："你看，他们在假装干活，就是为了让检查的人看。"孙子眨了眨眼睛："奶奶，他们为什么要假装干活啊？"老太太叹了口气："因为他们想拿好成绩。"孙子指着不远处的垃圾："那有个塑料瓶，他们怎么不捡啊？"老太太把孙子拉到身边："别说话，让他们拍。"
刘芳的手机响了，是女儿打来的："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啊？我饿了。"刘芳说："你自己泡包方便面，妈妈忙完就回去。"挂了电话，她眼圈有点红——女儿昨天发烧刚好转，今天就没人照顾了。
检查组的人来了，为首的是街道办的王主任，他以前是刘芳的同事，去年刚提拔。刘芳赶紧迎上去，把拍好的照片和视频给他们看："王主任，您看我们社区的志愿服务搞得不错吧？"王主任点点头："不错不错，有特色，有亮点。"他象征性地看了看，就带着人走了，说还要去下个社区检查。
检查组走后，刘芳让志愿者们解散，自己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发呆。张老师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小刘，别太较真了，都这样。"刘芳接过水，没喝："张老师，您说我们这是在干啥啊？净搞这些虚的。"张老师叹了口气："体制内就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
这时刘芳的手机又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请问是李晓雅的妈妈吗？孩子在学校晕倒了，您快来医院一趟。"刘芳噌地站起来，抓起包就往医院跑，红色的马甲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这些事很快就传到了祁同伟的耳朵里。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举报材料，气得把茶杯往桌上一摔，青花瓷杯盖滚到地上，茶水溅了满桌，打湿了那份盖着无数红章的检查报告。"检查考核是为了了解实际情况，解决问题，不是让他们搞形式主义，弄虚作假！"他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窗外的松树都似乎抖了抖叶子。
纪委书记张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祁书记，我觉得应该推行'四不两直'暗访机制，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这样才能看到真实情况。"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照片，是暗访时拍的基层乱象。
组织部部长李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还要精简检查考核项目，现在的检查太多了，基层根本应付不过来。"她拿出一份统计报表，"去年光是省级检查就有47次，市级检查126次，基层干部哪有时间干实事？"报表上的数字用红笔标着，触目惊心。
审计厅厅长孙丽补充道："建立迎检造假问责制也很重要，对那些弄虚作假的干部，要严肃问责。"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上个月我们审计发现，有个县为了迎检，虚报了三千万的扶贫资金。"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她的银丝眼镜上形成一道彩虹。
祁同伟听着大家的建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省委大院："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尽快落实这些措施，不能再让形式主义害了老百姓。"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一座沉默的山。
没过多久，"四不两直"暗访机制就推行了。检查人员不打招呼，直接到基层去，行车记录仪记录下一个个真实的瞬间。在临城县李家坪村，暗访组的人掀开绿布，露出底下发霉的柴火，王老汉在一旁抹着眼泪说："我就说这布不透气吧。"在吕州市红星乡，检查人员用钥匙轻轻一刮，新刷的白灰就掉了下来，露出里面"2023年已粉刷"的旧标语。
靖州市王家村的民情日记被查出了破绽，检查人员拿着银行流水对比，发现王建军记录的帮扶资金根本没到村民账户。王建军坐在村委会的椅子上，低着头说："我也是没办法，不这么写过不了检查。"在京州市阳光社区，暗访组的人拍到了志愿者摆拍的全过程，还录下了那个小女孩说的话："奶奶，他们在假装干活。"
那些搞形式主义的干部都受到了处理：李建国被批评教育，在全乡干部大会上做了检讨；周志强被调岗到档案局，离开了他奋斗多年的乡镇；王建军受到党内警告处分，民情日记被当作反面教材；刘芳被免去社区主任职务，调去做图书管理员。处理结果公示那天，围观的群众拍起了巴掌。
新政策推行三个月后，基层的风气明显好转。李建国组织村民修好了灌溉渠，看着清澈的水流进玉米地，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周志强在档案局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很多过去的扶贫资料，他把这些资料整理成册，送给了新的扶贫干部。
王建军开始真正走访村民，把民情日记写得满满当当，赵老四家新买的牛下了小牛犊，他特意在日记里画了个小图案。刘芳在图书馆里组织了读书会，退休的张老师经常来参加，他们一起讨论如何真正为居民服务。
祁同伟在省委大院里散步，看着墙上公示的处理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远处的公园里，几个老人在打太极，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拖着长长的尾巴。他知道，解决形式主义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只要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就一定能让基层工作回归本质。
秋风穿过走廊，吹动了办公室的窗帘，阳光照在"为人民服务"的匾额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祁同伟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一次，他小心地盖好了杯盖。窗外的银杏树叶黄了，像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舞，落在干净的石板路上，铺成了一条金色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