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益州官道,翘首以盼。(1/2)
弥武丸三人自长安一路跋涉至益州,原是听闻玄门中人将在鹤鸣山举行重要集会,或可借此探得清韵代的消息。此刻夕阳西沉,三人正沿官道往普州方向行进,却见龙泉客栈方向的驿道出奇地空旷寂寥,竟无半个商旅身影。
弥武丸心头顿生疑窦——自渝州而来时,这条官道上商队络绎不绝,如今这般冷清,莫非出了什么变故?正思索间,忽见龙泉山方向紫气冲天,数道璀璨的法力光柱接连破空而起,将暮色染得忽明忽暗。
"有人在斗法!"弥武丸低喝一声,三人当即扬鞭催马,朝着光芒闪耀处疾驰。行至一处隘口,却见官道被嶙峋巨石堵得严严实实。远处客栈方向的光华愈发明亮,隐约传来轰鸣之声。
弥武丸不假思索,猛地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身形如鹞子翻身般掠至三丈高空。但见他凌空握住刀柄,眸中金光乍现,却在出鞘前瞬息松手。足尖刚触及地面便再度发力,一个起落间已重回马背。
就在他落鞍的刹那,那堆巨石表面骤然浮现数十道金线,纵横交错如棋盘。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丈余高的石堆竟化作万千碎块,簌簌滚落官道。
琉美奈纤手轻抬,指尖泛起莹莹绿光。只见地面突然隆起数道碗口粗的赤色藤蔓,如巨蟒般窜入碎石堆中。藤蔓猛然发力,将堵路的巨石向两侧一分,硬生生清出一条通路。待道路畅通,琉美奈掌心法力一收,那些藤蔓瞬间枯萎成灰黑之色,微风拂过,便化作尘埃消散于空中。
三人催马前行,未及片刻,忽见前方尘土飞扬——数百名官军与劲装武者正仓皇奔来。他们或持兵刃,或赤手空拳,个个面如土色,对严阵以待的弥武丸三人视若无睹,只顾夺路而逃。一个被石块绊倒的劲装之人,竟连哼都未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出数步,又踉跄着继续逃命。混乱中更有受惊的马匹嘶鸣着横冲直撞,两辆马车被疯马拖着在人群中狂奔,车轮碾过之处尘土漫天。
"山上起火了。"弥武丸望着远处山林间腾起的黄色火舌,沉声道。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继续策马前行。
沿途景象愈发骇人:无人驾驭的马匹四处狂奔,几辆马车或卡在石缝间,或陷在灌木丛中。最惨烈的一辆,车轮早已碎裂,车辕在泥地上拖出深深的沟壑,拉车的马匹仍在徒劳地挣扎嘶鸣。
再往前行,地上横七竖八倒伏着数十具尸体,既有劲装之人也有官军。从他们临终的姿态看,分明是在相互厮杀。
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尸体个个衣衫尽湿,发梢还滴着水珠,活似刚被暴雨浇透。弥武丸仰首望天——暮色清朗,星子初现,哪有半分雨迹?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不解。
待到客栈近前,只见客栈已成一片废墟。上百人正在残垣断壁间休整。火光摇曳中,弥武丸一眼认出了那个玄衫身影——正是他们苦寻多时的青鸟!
三人急欲上前询问清韵代的下落,却猛然发现颖王赫然在列。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位曾接待过遣唐使的太子,也立于人群之中。
"先礼后兵。"弥武丸松开刀柄,低声告诫同伴。三人整了整衣冠,缓步向前走去。
三人恭敬地躬身行礼。弥武丸率先开口,语调带着异域口音却清晰郑重:“日本国遣唐使,伊势弥武丸,见过颖王殿下,太子殿下。”
其身后两位女子也随之郑重行礼,姿态不卑不亢:“遣唐使梦子,见过颖王殿下,太子殿下。”
“遣唐使琉美奈,见过颖王殿下,太子殿下。”
颖王看着这三位本应在长安的遣唐使突然出现在这偏远的益州之地,眼中满是疑惑,但仍保持着亲王的气度,抬手虚扶道:“三位使者不必多礼。”
三人这才挺直身躯。弥武丸瞥见站在一旁的青鸟,但碍于礼节,只得先按捺住内心的焦灼。待与亲王见礼完毕,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青鸟,语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质问:“盛君!我家娘子人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青鸟见他焦急,安抚地微微一笑:“放心,清韵代安然无恙,并未受伤。”
弥武丸听到青鸟竟直呼娘子的名讳,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心中疑窦丛生。但得知娘子平安的消息压倒了一切,他也顾不得细究,立刻又向前迫近一步。
身旁的梦子与琉美奈也围了上来,身为遣唐使的她们虽保持着一份克制,但脸上同样写满了清晰的期盼与担忧,几乎异口同声地急切追问:“请问娘子现在何处?”
三双眼睛紧紧盯着青鸟,等待着他的回答。
青鸟借着周围跳动的火光,仔细看向弥武丸、梦子和琉美奈三人,只见他们发髻微乱,衣袍上沾着明显的尘土,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霜之色,显然是历经长途跋涉,苦苦寻觅了清韵代不少时日。
他正待开口回答,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从隘口方向的官道上传来了清晰的车轮滚动与马蹄嘚嘚之声,正由远及近。青鸟心知这必是樊铁生护送着清韵代等人的车驾到了。
于是,他赶在弥武丸三人再次急切追问前,语气平和地先行告知:“三位不必过于忧心,清韵代这些时日一直与我等同行,一切安好。”
此言一出,弥武丸、梦子、琉美奈三人脸上顿时浮现出更加浓重的疑惑——娘子为何会一直与这位盛君在一起?为何娘子脱险后没有回客馆?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而,不等他们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青鸟已抬手,指向传来声响的隘口官道方向,简洁地说道:“来了。”
三人立刻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隘口官道处,山谷间燃烧的火堆光芒映照下,隐约可见两辆马车正缓缓驶来,旁边还有一骑护卫的身影。
三人哪里还顾得上细问原委!弥武丸当即低喝一声:“走!”
梦子与琉美奈也立刻点头。三人再也按捺不住,当即迈开脚步,几乎是跑着迎向那渐行渐近的车队,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时间确认清韵代的安危。
原来,车队在官道上艰难前行。樊铁生一马当先,面色凝重地望着远处山谷中不时冲天而起、耀眼夺目的法力光芒,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得不按捺住速度。
官道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许多被极寒法力冻结的尸体,如同冰雕般阻塞了道路。樊铁生不得不运起法力,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冻僵的尸身挪到路边。他生怕用力过猛,会导致这些脆硬的尸体如同冰晶般碎裂,只得极为谨慎地操控着力量,如此一来,行程便被耽搁了不少。
行进途中,他忽见四道颜色各异的光芒自山谷战场处冲天而起,迅疾无比地投向远方天际,心下顿时一松——看来贼人已然遁走。一行人这才加快速度,继续向前。
终于,前方视野豁然开朗,显是走到开阔之处。
而此时,山谷中那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早已平息,只留下一片死寂与残破。山谷两侧的山坡上,不少树木被之前的战斗引燃,此刻仍在噼啪作响地燃烧着,跳动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谷,竟亮如白昼。
马车缓缓驶入已成一片废墟的客栈区域。清韵代一直忧心忡忡,此刻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废墟之上,影影绰绰地有上百人或站或坐或倚靠着残垣断壁,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定格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青鸟正安然无恙地站在人群中。她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回实处,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三个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出,直直奔向马车这边。清韵代凝神望去,借着四周燃烧的火光,她惊讶地认出那竟是弥武丸、梦子和琉美奈三人!
她立刻对驾车的张问道:“快停车!是弥武丸他们!”
马车还未完全停稳,清韵代便已迫不及待地弯腰走出车舆,想要尽快迎上去。可她心绪激动,加之马车晃动,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摔下车去!
万幸王秀荷一直守在她身旁,眼疾手快,一把牢牢扶住了她的手臂,急声道:“娘子小心!”这才堪堪稳住了她失衡的身形。
青鸟看着弥武丸、梦子和琉美奈三人疾步迎向马车,却在距离马车数步之遥时猛地停住了脚步。三人动作整齐划一,向着刚被王秀荷搀扶下车的清韵代,深深地躬下身去,姿态谦卑至极,几乎将身体折成了直角。
清韵代原本脸上带着重逢的欣喜,正要上前,却被三人这过于隆重和疏远的礼节阻住了脚步。她微微蹙眉,似乎听到三人正低声说着请罪或问候的话语。
青鸟想起清韵代曾说过,这三人是自幼被父亲安排与她一同长大的伙伴,是她了解外界最重要的窗口,彼此情谊深厚。
然而此刻,任凭清韵代如何示意,甚至伸手去搀扶其中一人,三人都固执地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敢有丝毫僭越,坚守着那刻入骨子里的尊卑界限。
直到清韵代似乎带着些许无奈又郑重地说了句什么(或许是“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们起身”,或是“非常之时,不必多礼”),三人这才如同得到赦令般,齐齐挺直了脊背,但目光中的恭敬却未曾减少分毫。
樊铁生与张问相视一眼,默契地将马车引至道旁停稳。樊铁生低声嘱咐张问带着王秀荷姐弟退到远处休憩,好让清韵代与故友畅叙离情。
安置妥当后,樊铁生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车厢中抱出那位受伤的栖霞观女冠。栖月远远望见那个曾救过自己的魁梧汉子抱着师父走来,连忙带着众师姐妹迎上前去。
"诸位仙子莫急,"樊铁生一边走一边宽慰道,"令师性命无碍。"
他将女冠轻放在一处平坦的地上,栖月等人立刻围上前来。
这时瑶光真人在一位中年女冠搀扶下缓步而来,那女冠连声呼唤:"明应师姐!明应师姐!"
瑶光真人摆了摆手,俯身探向明应的脉门。片刻后直起身子,对众人道:"脉象虽弱,但生机犹存。明应吉人天相,当无大碍。"
一众女冠闻言,这才稍稍安心。栖月默默蹲在师父身旁,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她紧咬下唇,肩膀不住地轻轻颤抖,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此时,颖王与太子缓步上前,与青鸟并肩而立。三人静默地望着眼前这幕重逢之景——女冠们围着受伤的师父轻声啜泣。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不远处的清韵代一行人。只见清韵代端坐在一块铺着素布的平整石块上,弥武丸三人肃立其侧,正低声与她交谈。他们说的是日本国的语言,青鸟凝神细听,却是一个字也未能辨明。
"果真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颖王凝视着清韵代的身影,由衷赞叹。那女子虽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清雅脱俗,宛若空谷幽兰。
青鸟微微颔首,正欲借此良机询问那个萦绕心头多时的疑问:"殿下,在下有一事相询......"
话音戛然而止,他耳尖轻颤,敏锐地捕捉到远处官道传来的异动——杂沓的脚步声、金属甲片的撞击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分明是溃败之军仓皇逃窜的声响。
颖王见青鸟突然噤声,不由侧目问道:"青鸟可是要问寡人为何亲临益州?"
青鸟收回远望的目光,拱手道:"正是此事。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官道方向,"恐怕要等殿下先处置完眼前的突发状况了。"
颖王与太子闻言俱是一怔。贼人已退,伤员安顿,哪来的突发状况?太子正要发问,却见青鸟神色凝重,不似玩笑。
正当他们思忖间,那官道方向的声响已愈发清晰可闻,纷乱的脚步声、急促的马蹄声、甚至还有战马不安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只见黑压压一大群官兵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客栈前的这片废墟空地——正是方才那些在恐怖法术下惊惶溃逃的士兵们去而复返!
颖王顿时了然,原来青鸟方才所指的“紧急事务”竟是此事。他看向青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此子修为高深,听力更是远超常人。
只见一名带队都尉脸色羞愧,领着这群丢盔弃甲、惊魂未定的士兵走到颖王驾前,哗啦啦跪倒一片。那都尉将头深深低下,朗声请罪,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殿下!末将等无能,临阵脱逃,致使殿下与诸位贵人受此惊险!特来……请殿下治罪!”
颖王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溃兵,又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沉静的青鸟及其寥寥数名随从,嘴角微微上扬,转而看向身边的太子,将难题抛了过去:“成美,依你之见,这些临阵脱逃的将士,该如何处置?”
李成美闻言,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惶恐不安、跪地请罪的士兵,又望向远处那些被法术波及、死状凄惨的官兵遗体,以及另一边那些刚刚因战斗余波化解了冰冻、却早已气绝多时的士兵与劲装教徒的尸体。山谷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凡人理解的残酷战斗。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虽年轻却带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悲悯:“这些将士,从遭遇贼人伊始,一路奋勇搏杀,直至此地。然我等皆乃凡胎肉体,血肉之躯,又如何能与那些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修士抗衡?依本宫看来,他们在极度恐惧之下溃散,最终却能去而复返,前来请罪,这本身已是对朝廷、对职责未尽之忠心的一种弥补。”
他话锋一转,遵循法理却又网开一面:“然,临阵脱逃,按军法论处,其罪当严惩不贷。念及其等确系力不能敌,且已有悔过之心,本宫意:姑且饶其等性命,但罚其等将此地所有战死者——无论敌我,皆需以人道收敛,好生安葬,不得有丝毫怠慢亵渎!令其等以劳代罚,以慰亡魂,亦是对其等失职之惩戒。”
说罢,他看向颖王,语气转为询问:“王叔,觉得如此处置可否妥当?”
颖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颔首道:“此处事宜,自当由你做主。你若觉得妥当,便依此办理便是。”
李成美得到首肯,便转向地上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尔等速速去受罚吧!”
跪着的士兵们原本以为难逃重罚,甚至性命不保,闻言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愣,随即脸上纷纷涌现出劫后余生的欣喜与感激,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地高呼:“谢太子殿下恩典!谢颖王殿下恩典!末将(小人)等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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