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他决定动手整理一下(1/2)
这些画面,在过去被他忽略了太久。他想起在追踪王伟明资金流向时,自己和同事们为了几百万的赃款流向而彻夜不眠,而此刻,妻子却在为几块钱的生活开销而精打细算。强烈的对比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和愧疚。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陈芸把一袋苹果放进购物车,回头看到他愣在原地。
“没什么,”他笑了笑,主动走到生鲜区,“今天我来挑鱼,给你露一手,做个清蒸鲈鱼。”
下午,阳光正好。夫妻俩决定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郑建国换上旧衣服,一手拿拖把,一手提着水桶,开始拖地。他拖得很仔细,从客厅到卧室,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水桶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微微湿了。
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反而让他的大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他不再需要去构建复杂的逻辑链,也不用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他只需要专注于眼前的地板,将那些灰尘和污垢一点点清除干净。
周末的宁静很快被周一的繁忙所取代。当郑建国再次踏入经侦支队的大门时,那股熟悉又略显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警局大楼再次恢复了它应有的喧嚣,走廊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夹杂着方言的急促讨论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永不停歇的交响曲。这首曲子,他曾一度觉得刺耳,但现在,却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
单位里,新的案子不断进来。
办公桌上,已经摆放着两份崭新的案卷。它们虽然不像王伟明案那样,封面标签上就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分量,但翻开来,里面同样记录着寻常百姓的血汗与眼泪。
城西老小区发生了一起连环技术性开锁入室盗窃案,几个老人的养老金被洗劫一空;一个冒充“公检法”的电信诈骗团伙又有了新的作案手法,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被骗走了准备读研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报案时哭得几近昏厥;甚至还有一起因为王伟明案后续资产清算引发的经济纠纷,双方当事人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在法院门口动起手来。
盗窃、诈骗、经济纠纷,各种各样的都有。
上午九点,例行的晨会。郑建国站在白板前,手持马克笔,神情专注而沉稳。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用一种近乎燃烧自己的激情去调动所有人的情绪,言语间也不再有那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悲壮。
“老张,技术开锁这个案子,你带队跟一下,”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重点排查一下辖区内有前科的人员,同时让技术科的同事去现场再做一次勘察,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更有效的生物检材。”
“小李,电信诈骗这个案子,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思路广。顺着资金流向追,同时联系市局反诈中心,看看能不能对涉案的通讯号码进行技术反制。受害人那边,你安排个女同事多去做做安抚工作,刚出社会的孩子,别让她想不开。”
郑建国按部就班地分配任务,组织侦查,开会讨论。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面对着日常的风浪,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船员各司其职。
他心里那根弦,像是被重新校准过。如果说侦办王伟明案,是上紧了发条、随时准备崩断的攻坚战,那么现在处理这些日常案件,则更像是一场需要耐心和韧性的阵地战。他依然保持着做事认真的习惯,每一个细节都会反复推敲,每一份报告都会仔细审阅。在听取小李汇报诈骗案的资金流向时,他能敏锐地指出其中一个二级账户的异常,提醒他们这可能是一个关键的“水房”中转站。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绷得紧紧的。
有一次,他忽然觉得有些乱糟糟的办公桌与这份闲适的心情格格不入。于是,他决定动手整理一下。
他先是把桌面上堆积的文件分门别类,该归档的归档,该处理的处理。然后,他拉开了最底层的那个抽屉。这个抽屉已经很久没有彻底清理过了,里面塞满了各种杂物:用完墨水的签字笔、几枚不知何时掉落的纽扣、一小沓几乎被遗忘的名片,还有一本儿子小学时送给他的,印着卡通超人图案的便签本。
他的手指在这些杂物中拨动,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坚硬而熟悉的边角。他把它抽了出来,那是一本警局统一配发的深蓝色工作笔记本,封面因为长期磨损而微微泛白,边角也已经起了毛。
就是它,郑建国的心跳,在那一瞬间,似乎漏了一拍。他认得这个本子。这是侦办王伟明案时,他专门用来记录案件关键节点和领导指示的笔记本。
他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秒针“嗒、嗒”走动的声音。他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封面,那段惊心动魄、不眠不休的日子,仿佛被瞬间唤醒,带着当时特有的、混合着烟草和焦虑的气息,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打开了那个笔记本。
里面的字迹,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仓促、凌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有些地方因为写得太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各种箭头、星号、问号,将一条条线索串联、分解、重组,构建起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大网。
他把关于王伟明案的那几页又看了一遍。
“9月12日,市局会议。周局指示:证据链必须形成完美闭环,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有瑕疵。”这一行字重的气氛,空调开得很足,他的后背却浸出了一层冷汗。
“审讯王伟明陷入僵局,心理防线极强。李副局长建议:从其情妇的账户异常入手,侧面突破。”他仿佛又能看到当时那个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看到李副局长用指节叩击着桌面,一字一句地分析着案情。
每一行字,都像一块记忆的碎片,拼凑出那些高压下的日日夜夜。他看到了深夜里自己通红的双眼,看到了同事们疲惫却依然闪着光的面庞,也看到了那些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而导致侦查方向走偏时的懊恼与自责。
这些文字,像一块块化石,记录了当时的惊险与挣扎。但现在,当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再次审视它们时,心中那份曾经的焦灼与沉重,已经被一种平静的审视所取代。那些曾经让他寝食难安的难题,那些如履薄冰的决策,如今看来,都已尘埃落定。
然后,他伸出手,小心地,将记录着王伟明案的那几页,一张一张地撕了下来。
纸张发出“嘶啦”的轻响,这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撕得很慢,很稳,像是在完成一个酝酿已久的仪式。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碎纸机旁。看着手中的那几页纸,他最后看了一眼上面那些熟悉的字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送入了碎纸机的入口。
“嗡——”
机器低沉地开始运转,那些记录着无数心血与压力的纸页,被锋利的刀刃瞬间吞噬、切割、粉碎,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细碎的纸条,安安静-静地落入下方的收集盒里。
郑建国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里,听着碎纸机停止运转后恢复的寂静。他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轻松。
这些经验教训,记在心里就好。那些错误的弯路,那些正确的决断,那些在黑暗中摸索出的门道,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融入了他的职业本能,成为了他身体一部分。
它们不再需要一个物理的载体来提醒和证明。
这些东西,留着也没必要了。
那几页纸的粉碎,仿佛也带走了压在郑建国心头最后的一丝阴霾。他整个人都变得通透起来,就像办公室窗外那片被秋风洗刷得一尘不染的天空。
天气渐渐转凉,秋天到了。
一场秋雨过后,城市褪去了夏日的浮躁。走在上班的路上,能感觉到风中带着明显的凉意,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一片片地打着旋儿落下,铺在人行道上,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那是属于秋天独有的味道。
这个季节的变化,往年郑建国是很少注意到的。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案卷的白纸黑字和审讯室里明晃晃的灯光。但今年,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细节。他甚至会在等红灯的间隙,抬头看看那湛蓝高远的天空,心里会莫名地生出一丝宁静与惬意。
郑建国单位组织了一次体检。
这是局里每年例行的福利,安排在市里最好的体检中心。往年,郑建国总是把这事儿当成一个任务,抽个半天空,流水线一般地走完流程,报告出来也就随便扫一眼,然后塞进抽屉最深处。但这次,他却格外认真。
当冰凉的听诊器贴上胸口,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当抽血的针头刺入血管,看着那殷红的血液缓缓流入试管,他脑海中浮现的,是王伟明案期间,自己靠着无数杯浓咖啡和香烟熬过的那些夜晚。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具身体,一直在默默地为他承受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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