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得晓真相归宗去,衡州动乱起祸来(下)(2/2)
那日的望春楼,气氛格外的热烈喧嚣。
原本的花魁不知何故不见踪影,大堂中央的舞台上,一位身着水蓝色飘逸长裙、面覆轻纱的女子,正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翩然起舞。虽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仅那露出的如远山含黛的眉眼,那曼妙玲珑、翩若惊鸿的身姿,以及舞动间自然流露的一股清冷脱俗的气质,已让汐纵依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惊叹不已。
她的剑舞,全然不似衡州之地常见的柔媚诱惑,反而带着一股传闻中宁州剑修特有的仙家气韵,口中低声吟唱的曲调也空灵动人,不似凡间之音,宛如谪仙临凡,不慎坠入这污浊之地。
那位前辈在一旁低声介绍,说此女来历神秘,据传是教内某位新晋的元婴长老,前些时日从外面俘虏回来的一名星河剑派女修,修为已被封印。
如今仅能发挥出筑基初期的实力,暂时放在这望春楼表演助兴。
实则似乎已经被那位长老当做了禁脔,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汐纵依闻言,虽觉有些遗憾,但也觉得合情合理,如此绝色佳人,自是元婴老祖那般人物才配拥有和掌控。
然而,当那剑舞表演达到高潮之处,那女修凭借仅能施展的微弱遁术轻身升空,衣袂飘飘,宛如真的要羽化登仙之时,她做了一个令全场窒息的动作——她伸出了那纤纤玉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刹那间,整个喧闹的望春楼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夹杂着吸气声和难以自抑赞叹声的浪潮。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倾国倾城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清纯与艳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脸上完美融合,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汐纵依也看得痴了,心神摇曳,几乎忘记了呼吸。
可就在这全场迷醉的时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身旁那位一向见多识广、沉稳持重,似乎前段时间还去了趟前线的前辈,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前辈,您这是……”
汐纵依愕然转头,不解地问道。
“傻孩子!她不是……快跑!快跑啊!”
前辈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惊恐,他猛地抓住汐纵依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是……她是云汐城的那个煞星!洛……洛……”
“秋水”二字尚未完全出口,异变陡生!
高空之上,那原本气息柔弱、我见犹怜的“星河剑派女修”,周身猛然爆发出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灵压!
那不再是筑基期,那是实实在在的、碾压一切的元婴期威能!
那看似优美绝伦的剑舞,在这一刻化作了凝聚了滔天杀意与毁灭道韵的绝命一击!
剑光暴涨,如九天银河决堤倾泻而下,冰冷刺骨、冻结神魂的凛冽剑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奢华的望春楼,并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笼罩了整个被誉为古神教最安全腹地的落云城!
汐纵依永远忘不了那一剑的风华绝代与死亡气息,也永远忘不了那持剑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彻骨、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眸光。
星河剑派元婴修士洛秋水!
那个本该被本教多位元婴长老联手,困死在“奇门绝魂阵”中的可怕女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古神教腹地最核心、最繁华、也被认为是最安全的城池!
“轰——!!!”
毁天灭地的巨响淹没了一切惊呼、惨叫、以及酒杯落地的碎裂声。繁华似锦、夜夜笙歌的落云城,在那道璀璨夺目却代表绝对死亡的剑光之下,如同被巨人踩碎的沙堡,四分五裂,砖石木梁化为齑粉,无数的禁制光华亮起又瞬间湮灭,崩塌瓦解!
汐纵依在最后的关头,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身前那位对他“多有照拂”的前辈,猛地向前一推,试图将其作为肉盾。
自己则疯狂催动刚刚稳固不久的金丹灵力,向后暴退!
下一刻,难以想象的剧烈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袭来,他感觉像是被一座万丈山岳正面砸中,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眼前一黑,瞬间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他才从冰冷的废墟瓦砾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浑身剧痛,脏腑移位,但奇迹般地,竟只是受了些不算致命的震荡伤和皮外伤。
而他那位好心邀请他前来“庆祝”并承诺帮他解决蛊奴问题的前辈,以及其他在场绝大多数的古神教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已在那惊天动地、蓄谋已久的一剑之下,灰飞烟灭,连点残渣都未曾留下。
落云城,这座古神教经营多年的人才荟萃之地、权力交织中心和享乐窝,几乎被洛秋水一剑荡平,元气大伤!
侥幸生还,并未给汐纵依带来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唐感。
之后,他作为那场惨案中极少数的幸存者之一,受到了教内高层程序性的“安抚”和反复的盘查询问。
最终,或许是觉得他实力低微、背景简单,又刚经历“重大打击”,没什么威胁和价值,便一纸调令,将他打发到了这偏远的黑海城担任城主。
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因祸得福”,暂时不用为如何招募和控制那些危险的筑基期蛊奴而发愁了。
黑海城地处衡州东部沿海,远离权力中心,资源相对贫瘠,周边势力错综复杂,海盗、散修、乃至一些不服管束的小家族盘踞,城主更替频繁。
前任城主据说就是因为连续未能完成上缴资源任务,被盛怒的高层直接撤职查办,发配到宁衡前线当炮灰去了。
他一个几乎是光杆司令般的新晋金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勉强稳住局面,不让这座城在自己手上丢了,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哪还有余力和资本去扩张蛊奴队伍?
能把手头现有的、据说主要是以炼气期和筑基期为主、桀骜不驯的蛊奴队伍勉强管好,别让他们哪天想不开,直接冲进城主府把自己给“爆”了,他就得谢天谢地了。
“唉,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诚不我欺。”
汐纵依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城市轮廓,叹了口气,试图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忐忑的心灵:
“这黑海城,虽然偏僻艰苦,但或许……或许真是个能让我安稳度日,暂避风头的是非之地吧。”
他站起身,走到灵舟的舷窗边,试图透过薄薄的云层,更清晰地看看自己未来的“治所”。
远处,黑海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城墙显得有些斑驳老旧,城内的建筑也大多低矮,缺乏落云城那般的气派。
更远处,则是一条绵延无际的深蓝色细线,那是浩瀚无垠、据说隐藏着无数危险的无尽海。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灰黑色的城郭和深蓝色的海面上,竟也显出几分异样的宁静。
然而,就在这时,汐纵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窗外的光线,似乎……太亮了一些?亮得有些异常,有些刺眼。
现在明明是午后申时,阳光虽然还算明媚,但也不该如此炽烈,仿佛同时有七八个太阳在天空中以最大的威力燃烧、绽放着光和热!
而且,这光亮的来源,似乎并非来自头顶的太阳,而是来自于灵舟正前方的某片固定空域!
他心中猛地一紧,一股久违的、如同落云城噩梦中那般极致冰寒的不祥预感,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缠绕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落云城的惨剧告诉他,这种不合常理的异象,往往意味着灭顶之灾!
他急忙强行压下心悸,凝神屏息,运足目力,催动金丹修士的灵觉,向那异常光亮的核心方向死死望去。
只见在灵舟正前方不远处的固定空域,略低于他们飞行高度的地方,不知何时,竟然悬停了整整十道身影!
那十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些甚至身上还带着未曾愈合的伤痕和凝固的血痂。他们的眼神,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濒死野兽,浑浊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瞳孔中闪烁着疯狂、仇恨、绝望与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光芒!
他们周身灵气如同沸水般剧烈波动着,极其不稳定,散发出一种毁灭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那是金丹被疯狂催动、即将彻底爆开的前兆!
而那刺眼夺目、掩盖了太阳光辉的炽烈光芒,正是从他们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他们苦修数百年凝聚的金丹,连同被体内魔神蛊异化后所蕴含的所有生命精华、神魂之力,被不顾一切地点燃、压缩、即将释放毁天灭地威能时,产生的能量辉光!
十个金丹期修士!十个在古神教体系中本应是被绝对控制、予取予求的财产和工具——金丹期蛊奴!
他们竟然挣脱了魔神蛊的控制?
还是被人以不可思议的手段解除了控制?
他们怎么会如此精准地埋伏在这条从腹地前往黑海城的必经航线上?就等着自己这艘标有古神教长老印记、代表着压迫与奴役的灵舟,自投罗网地送上门来?
一连串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的疑问,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汐纵依的脑海,但他已经不需要答案了,或者说,答案已经赤裸裸地、残酷地呈现在了他眼前。
他看清楚了那十双眼睛中的仇恨,看清楚了他们脸上那混合着解脱、快意和与敌偕亡的狰狞笑容,也看明白了——这就是他汐纵依,这位古神教新晋金丹长老、黑海城新任城主的最终结局!
是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盛大的“欢迎仪式”!
“不——!!!
诸位道友饶命!我……”
汐纵依发出了绝望到扭曲的、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疯狂地想要催动灵舟转向、想要施展遁法逃离、想要激发自己与这些蛊奴之间那可能早已失效的主从禁制、甚至想要跪地求饶……
但一切的反应和挣扎,在那十颗同时被引爆的、凝聚了百多年修为和无穷恨意的金丹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可笑,且……太晚了。
那十名金丹蛊奴,仿佛看到了汐纵依脸上那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这让他们狰狞的笑容更加扩大,仿佛得到了最后的满足。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或者说,是用最后的意念,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彻底地、引爆了自身的一切!
“轰隆隆隆——!!!!!”
十颗金丹同时自爆产生的威力,已然超越了金丹境的范畴,无限接近甚至堪比元婴初期修士的含怒一击!
恐怖到极致的能量风暴,如同一个瞬间膨胀的白炽色光球,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吞噬了那艘华美却脆弱的灵舟。
巨大的、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环形扩散,如同毁灭的海啸般向四周疯狂席卷,连远处黑海城那斑驳的城墙都感受到了明显的震动,墙上一些年久失修的防护阵法符文被动激发,闪烁起杂乱无章的光华。
爆炸的核心,光芒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散去。天空中,只剩下混乱肆虐、久久不息的灵气乱流,以及一些如同烟花余烬般飘落下来的、焦黑的灵舟碎片和零星布条。
古神教黑海城新任城主汐纵依,连同他的座驾,以及他所有的野心、恐惧、未尽的城主生涯和对未来的那一点点卑微幻想,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天地间最微小的尘埃,神形俱灭。
只有那自爆产生的、如同天罚般的轰鸣巨响,如同一声为古神教敲响的丧钟,在衡州东部这片看似宁静的天空下久久回荡、扩散,预示着这片被奴役了太久的大地上,真正的动乱与祸患,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而这,或许正是远在古神教权力漩涡中心的邢浩,那庞大而隐秘计划中,一个“恰到好处”的起义序幕,也是他精心为古神教准备的、“多灾多难好日子”里的第一份,带着血与火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