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恶计生时祸已萌(1/2)
麝月惊呼一声儿,忙扑向卧在炕上的袭人。但见袭人面如金纸、额头沁冷汗,一双柔荑更是冰凉一片。
王太医提着药箱紧忙入内,麝月求肯道:“劳烦太医快给袭人瞧瞧。”
王太医颔首应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探手诊脉,待过得须臾不由抚须惊疑一声儿。
打量袭人两眼,道:“还请姑娘将左手递来。”
麝月关切不已,道:“太医,袭人到底如何了?”
这王太医虽算不得名医,却也精通岐黄之道,袭人脉象古怪,他又怎会瞧不出来?
袭人咬着下唇,知瞒不过王太医,便与麝月道:“劳烦你,我想吃一口热茶,嗓子干涩得紧。”
麝月应下,起身忙去倒水。
待其一走,袭人另一手自被子里摸索一番,探出来便将一枚金钗塞到了王太医手中。
王太医一愣,道:“姑娘这是……”
袭人哀求道:“劳烦太医了,我如今只求活命。”
王太医久在荣国府,见怪了腌臜事儿,眼见袭人泫然欲泣,心下顿时生出不忍来,叹息一声儿道:“那姑娘便是得了下红之症,有崩漏之势,这样可好?”
袭人红着眼圈儿颔首道:“多谢王太医了。”
此时麝月端着温热茶汤回转,方才伺候着袭人啜了两口,王太医便道:“此为下红之症,且有崩漏之势……不大好治,我先开个方子吃着看,最近两月莫要操劳,最好归家静养。”
麝月不疑有他,不迭地应承下来。王太医待要别过,麝月赶忙追上去,自汗巾子里翻找出一枚碎银,好歹塞给了王太医。
俄尔,麝月回转,扫了一眼袭人憔悴模样,便重重叹息了一声儿。俄尔又道:“你且先歇息着,我去打发丫鬟熬药。这等事儿瞒不住,须得告诉太太一声儿。”
袭人平静应下,面若死灰。
麝月又嘱咐两句,待扭身而去,又寻了个丫鬟来照料袭人。这等事儿麝月也不曾瞒着,待其前脚往王夫人院儿去报信儿,后脚那宝蟾便来耳房瞧了一遭。
眼见袭人形容憔悴、面如金纸,倒将宝蟾唬了个心肝俱颤——她不知此番乃是袭人自行服药,只当王夫人所下之药药性猛烈,心下顿时生出几分忌惮来。
宝蟾心下暗忖,原先以为太太是个没主意的,却不想但凡有了主意,行事竟这般狠辣!待袭人这个从前的心腹尚且如此,焉知来日不会这般待自个儿?
这般想着,宝蟾心下惴惴,再没了先前的得意之情。
却麝月急匆匆告知王夫人,王夫人也被唬得发怔不已。待听闻袭人乃是下红之症,心下顿时对宝玉又失望了几分。何为下红?便是产!
转念又想,莫不是胡太医那药不利子嗣,这才让袭人产了?
懊悔之情一闪而过,王夫人情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下便道:“也是可怜见的,既然王太医了须得静养,那你便往花家走一趟,告诉袭人的哥哥先行接回去吧。是了,”袭人又叫过玉钏儿,取了银匣子支出二十两银子来,道:“这二十两给袭人买汤药,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府中支取。”
麝月代袭人谢过王夫人,领了银子又往前头来,寻了个厮往花自芳家中报信。
到得这日申时前,花自芳雇了一辆驴车,接了袭人回转家中自不多提。
却宝玉这日一早儿往私学打转一番,过得晌午便又去寻蒋玉菡等厮混。
申时左近醺醺然回转家中,正瞧见花自芳跟在驴车一旁错身而过。
宝玉翻身下马,与厮道:“那人瞧着倒是眼熟。”
厮忙道:“回二爷,那是袭人的哥哥花自芳。”
宝玉应了一声儿,纳罕道:“他怎么来了?”
几个随行厮纷纷摇头,七嘴八舌只大抵是来探视袭人的。
宝玉不疑有他,丢了缰绳便往后头绮霰斋而来。
进得正房里,内中只麝月、宝蟾两个守着,宝玉净手座,接了香茗便笑道:“来也巧,方才正瞧见袭人的哥哥,定是来探望袭人的。对了,怎么不见袭人?”
麝月抿嘴不言,宝蟾恹恹的道:“袭人病了,太太恩典,让花家接了回去。”
宝玉纳罕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可请了太医查看?”
麝月点了点头。
宝玉追问道:“那太医是如何的?”
“是下红之症……有血崩之势。”麝月罢,乜斜了宝玉一眼,眸中略带了幽怨。
宝玉闻言一怔,顿时心下难安,七上八下的唯恐王夫人会责怪下来。因是又问:“母亲……怎么的?”
麝月摇头道:“旁的一概没,只让袭人归家休养,又支了二十两银子的汤药钱。”
宝玉蹙眉淡淡应了,捧着茶盏发怔半晌,也不知心下计较个什么。夜里宝玉早早安歇,却不似往常那般寻了麝月、宝蟾同床共枕。
往后两日,宝玉依旧是眉头不展、神情恹恹的模样,连北静王府都不去了,或是往私学打混一圈儿,或是干脆闭门发怔。
绮霰斋的丫鬟都知宝玉是个什么性儿,好的时候怎么都好,但凡发了性子,除了老爷能镇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因是绮霰斋上下俱都谨言慎行,唯恐惹得宝玉发了性子。几个丫鬟私底下嘀咕一通,却全都不知宝二爷心下是如何想的。
宝玉这般情形,自是瞒不过贾母。老太太紧忙寻了宝玉过去嘘寒问暖,奈何不拘如何问宝玉就是不。王夫人生怕袭人下红一事惹了贾母厌嫌,便推道:“这几日袭人归家养病去了,宝玉不过是有些挂心罢了。”
听闻归家的是袭人,贾母只略略蹙眉,便不再过问。
这边厢暂且按下不表,且袭人情形。
袭人归家休养,兄嫂也不大管,除去按时熬了汤药,余下饭食比照素日里还多有不如。且其嫂子言辞之间时不时便会阴阳怪气儿几句。
三日过后,丹丸药力过去,身下血崩渐止。袭人心下暗自庆幸,亏得那丹丸吞食的不多,不然她真怕自个儿就此死了去。
这日下晌,袭人自忖身子已无大恙,便自行穿戴了,趿了鞋子往外头如厕。谁知才到厢房,便听得其嫂正与邻家的婆子嘀咕着。
“……还当她能做了姨娘呢,谁知竟是个没福气的!”
婆子道:“这话儿怎么?不是你们家姑子得了荣国府太太信重,单是每月月例就有二两银子吗?”
其嫂撇嘴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这回回来不过给了二十两汤药银子,余下的可曾管过?再那宝二爷,这都三日了,也没见其来瞧上一眼。
啧啧,荣国府是什么门第?国公府啊!宝二爷身边儿十几个丫鬟伺候着,什么好姿容的没有?我瞧着,姑也是年纪大了,宝二爷不免有些喜新厌旧。”
婆子唏嘘道:“这话儿没错,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的?那花家的,你们家作何打算,总不好一直养着姑吧?”
其嫂撇嘴道:“且看吧,若是能回荣国府自然最好,若是回不去……便只好寻个人家嫁了。”
婆子叹息道:“可惜你那姑子染上了血山崩,不然凭着那姿容模样,嫁给外头的财主,单是聘金就得几百两银子。可有了这血山崩,万一下不了蛋,只怕就不值钱了。”
其嫂蹙眉思量一阵,道:“婶子,这事儿你须得瞒下了,可不好往外头张扬。便是姑回不了荣国府,我还指望多收几百两的聘金呢。”
婆子笑道:“省得省得,你又不是不知我,向来守口如瓶。”
厢房外的袭人听了个面色惨白,抹回身进正房里寻了净桶解决,心下已对兄嫂绝望。
先前母亲活着时,兄嫂便张罗着要将她嫁与财主;后来母亲得了消渴症,兄嫂更是对其百般榨取。那会子袭人走投无路,只得去勾搭陈斯远,得了其资助方才有银钱为母亲医治。
本待经此一遭兄嫂对她能好上一些,谁知这会子竟还盘算着将其卖了去!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那楼里倚门卖笑的姐儿,怎地一颗真心就换不来一点温存?
还有那宝玉……狗屁的宝二爷!素日里怜花惜玉,偏生自个儿有了病,竟一回也不曾来瞧过。无怪府中丫鬟私底下议论,宝二爷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他这般模样,可不就是无情?
思来想去,那远大爷虽贪花好色,可待自个儿好歹还有几分情谊。给银钱素来大方不,但凡张了口,就绝不会食言而肥。
她身契在荣国府,自个儿跑出去便是逃奴。再外头也不是太平世界,她孤身一个不得便要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与其坐等被兄嫂卖了,莫不如去投奔了远大爷呢。
如今袭人也不指望当姨娘了,只盼着陈斯远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就好。
拿定心思,袭人趁着其嫂还在厢房,翻腾箱笼,只找出二两多碎银来。衣裳倒是有,头面首饰却一无所踪。
袭人素来拿得起、放得下,只寻了一件大衣裳藏在被子里,便等着逃脱之机。
临近日暮,邻居婆子归家,其嫂见家中无水,夹枪带棒地骂了一通,点了一串铜钱便往巷子口去买水。
袭人眼看着其嫂出了门儿,当即翻身地,裹了大衣裳往外便走。
出得家门,立马与其嫂背道而驰,不一刻到得街面上,寻了辆驴车吩咐道:“去沙井胡同!”
车把式应承一声儿,扬鞭赶车,直奔能仁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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