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大绝罚(上)(2/2)
但如果希比勒公主将来与另一位领主之子结婚,大卫、居伊、威廉都有可能。而到了那时候,塞萨尔还说不定会从大公的敌人变成朋友呢?
在政治上,这种先是敌人,后又成为朋友,成为朋友,而又成为敌人的事情,数不胜数。唯独大绝罚这种杀手锏是几乎不可能被拿来用的。
这简直比背后一剑送人下地狱还要可恶。
这意味着以受害者为中心的所有社会关系都会断裂殆尽,他的妻子、孩子和亲戚朋友都要受到波及,他的领地也会被人侵吞瓜分,他的姓氏更会成为一种耻辱,他甚至进不了教堂的墓地。
这种仇恨是绝对无法消减的。
你看,亨利四世在遭受了大绝罚后,不就是身着麻衣,赤裸双足,带着妻儿在冬雪中矗立了整整三天三夜来求得教皇的宽恕吗?
最后教皇也同样得到了他的报应,更叫人心惊胆战的是,在这之后教廷和法兰克尼亚王朝依然持续了有一百多年的争斗,双方几乎都没能得到什么好处。
就如一只野兽向你露出了獠牙——这时候你再去考虑它是为了保护幼崽,还是需要填满肠胃才来袭击你,就是一件相当滑稽的事情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回击。
但发自真心地说,塞萨尔心中却没有多少惧怕,他甚至有着一些隐约的期盼——在这个以信仰为尊的年代里,他终于可以知道,人们在看他的时候,是在看一个真正的人,还是在看一个他们臆想中的小圣人?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在另一个世界中,他所接受的教育必然会让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曾经的国王阿马里克一世,他们的老师希拉克略,还有鲍德温,甚至与他往来密切的几人都有察觉。
他的善,出于他的本心,而非来自于天主的指引——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纯粹,他们才更爱他。
那么现在这份尊重和爱意会随着教会的大绝罚而消失吗?
他不确定,但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地这样下去,他就如同一株本不该生长在这里的乔木,在年幼的时候,他的种种异样还能够被人们忽略,但随着它越长越大,对周围的影响也越发广泛,他的思想和行为也就会裸呈在众人的面前。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鲍德温还是老师,都没有办法给与他完全的庇护,谁能够遮住一棵擎天立地的巨树呢——他自己也不能。
“大人,我们已经抓住了那个阿萨辛刺客。”一个卫兵匆匆跑进房间,他在门口鞠躬,在得到安德烈主教的允许后才缓步上前,他没有戴着头盔,样貌也有着几分熟悉,举止与那个守候在门边的侍卫并无不同,但在距离床榻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的身上便骤然泛起了如塞萨尔一样的光。
他冲向了宗主教的位置,安德烈主教大吼一声,拦阻在他的面前,结果就是被他径直撞在了另一面墙壁上,石砖震动,灰泥扑簌簌的落下来,扬起一阵尘烟。
但他没有直接朝宗主教动手,而是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板上。
修士的住所,并不是单层的,这是一幢三层有阁楼的小楼,而宗主教的房间当然是在最好的一层,也就是修道院院长原来居住的顶层,底下则是修士们的房间。
他这一拳是那样的有力,使得石板碎裂,木屑飞扬。
阿萨辛的刺客们原先以为,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房间里的人必然会落入那张早已准备好的血盆大口,至少躺在床上的宗主教是无力反抗的,但他实在轻视了塞萨尔的反应速度,塞萨尔一揽便将老师揽在了肩上,又一跳,跳在了墙角的一个灯架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
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说塞萨尔,宗主教虽然是个瘦削的人,但身高也不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骑士,而两个如此高大的人同时借着一座小小的黑铁灯架栖身的时候,却丝毫不觉得窘迫,甚至还十分从容。
那个阿萨辛刺客却已经被迫落入了下方的房间,他抬起头来,满怀恶意地看向塞萨尔——他所得到的启示与塞萨尔相似,能够给予他人和自己庇护,而他所采用的战斗方式,也多是凭借着自己坚不可破的躯体,以巨大的力量去碾压敌人,他甚至能够与一匹全副武装的战马正面对撞,并且获得胜利。
尘烟尚未散去,这个阿萨辛刺客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这个房间里,他们还安插了好几个阿萨辛刺客,无论是谁落下,是宗主教希拉克略,还是塞萨尔,都会有三柄长矛前来迎接。
而这些长矛的矛尖也都是如“巨人”使用过的匕首般融入了圣器,能够对那些被圣人所庇护着的人产生伤害。
但在他落下之后,房间里的人并无动作,他才觉察出不对,但就只听噗的一声,一柄长矛从他的背后直接贯入,穿过了他的胸膛,他紧紧的握住了那柄被鲜血浸染的矛尖,想要回过头去。
而后面的那个人似乎也觉察出了他的意图,发出了一声轻笑,慢慢的走过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见到这个人,阿萨辛刺客更是目眦欲裂。
“是你!是你!你这个魔鬼!”
“你们叫了我那么多次魔鬼,”莱拉贴近他的面孔,低声说道,“我当然要做魔鬼的事情喽!”
阿萨辛刺客轰然倒地,两眼圆睁着。
莱拉站在那个已经布满了尸体的房间里,仰头往上看去。
锡南始终保守着她曾经得到过先知启示的秘密,这就导致了即便看见了她,阿萨辛刺客们依然很难提起防备。
他们以为她只是一个凭借着身体才能完成任务的“绮艳”,根本没有资格冠上阿萨辛的名号,她是那种在撒拉逊人的世界中最受鄙视的那种女人。他们叫她魔鬼,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污秽,而非因为她的可怕,而当他们醒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莱拉看了一会,依然无法确定被塞萨尔揽着的那人是不是宗主教希拉克略,不过她很高兴能够看到自己将来的主人终于有了足够的警惕心。
“再会。”她无声地道,便再次一躬身,从窗户中飞一般地跃了出去。
“那是什么人?”安德烈主教疑惑的问道,看她的装扮似乎也是阿萨辛刺客的一员,但她反而帮助他们杀死了其他的阿萨辛刺客。
“说起来有点复杂。”
对于这个时代,人们很难想象得到,竟然有着莱拉这样具有着独立思考能力和肆意妄为的性情的女性,但在塞萨尔的世界中,这种女性很常见。
因此他虽然只是和莱拉接触了几次,却知道她绝对不是一条甘愿被人圈养起来的猎犬或者是鹰隼,即便是,她也会随时按照自己的心意咬断主人的喉咙,或者是啄瞎主人的眼睛。
莱拉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去看了看达玛拉,这个幸运的女孩还有一些彷徨无措,她的未婚夫和父亲给她找来了厚实的斗篷,但无论是貂皮,丝绒,黑色的或是红色的,又或者是白色的都无法遮掩从她身上漫溢出来的光。
她向塞萨尔揭示了达玛拉发热的真正原因,也正是因为她想要看看,塞萨尔会如何对待一个“魔鬼”,之后塞萨尔虽然没有表露出厌恶,但也可能是伪装出来的——为的是想要收买她,就如同曾经的锡南。
在塞萨尔亲手将达玛拉抱起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输了,但她输得很愉快。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并且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对被选中的女性毫无芥蒂的话,他是不会亲手去做这件事情的。
锡南就一直在尽力避免碰触莱拉——莱拉曾经以为这是尊重,但后来就知道这只是一种被理智压制着的,近似于本能的厌恶。
————
小贼走在街道上,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然后他看见了在日光下闪耀的圣诞教堂,在彷徨了片刻后,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