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雪莲泣血慰风尘（2/2）

然而，她刚刚用手肘支撑起半个身子，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眩晕便猛地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昨夜的吹奏耗费了她太多心神，加之情绪的大起大落，她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司马懿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头微蹙，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别动。”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却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不容辩驳的关切。

“好好躺着休息。你身子还虚，不必起身。”

他将她重新按回柔软的枕褥间，并细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虽然算不上十分熟练，却足够郑重。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句低沉而真挚的话语：

“昨晚……谢谢你。”

这声感谢，含义太重。谢她的笛声，谢她的陪伴，谢她的“欺骗”，谢她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甄姬躺在那里，仰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漾开温柔而理解的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必言谢”。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枕边那冰凉坚硬的物体——是那支“梦魇蜕生”笛。

她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这笛子的来历和它对司马懿的意义。如此重要的母亲遗物，她怎能一直拿在手中？

几乎没有犹豫，甄姬用尚有些无力的手，拿起那支晶莹剔透中带着一丝诡异血纹的玉笛，递向司马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爷，这笛子……还给……”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司马懿却伸出手，不是接过笛子，而是用宽厚的手掌，坚定而温柔地将她握着笛子的手，连同那支笛子一起，轻轻推回了她的胸前。

甄姬愣住了，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错愕与不解，怔怔地望着他。

司马懿的目光落在笛子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追忆，有痛楚，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托付的坚定。

他抬起眼，直视着甄姬疑惑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你留着吧。”

“！！”

甄姬彻底惊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马懿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震惊，继续缓缓说道，目光深邃如同寒潭。

“这是我娘的遗物……”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也似乎在下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心，然后，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

“从现在起，它也是你的娘的遗物。”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甄姬耳边炸响！

她的……娘？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瞬间僵住，冰蓝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迅速弥漫起一层浓厚的水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司马懿看着她震惊失措的模样，眼神却愈发坚定，仿佛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已经盘桓了许久，直到此刻才终于宣之于口。他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

“就交给你保管了。”

“不……少爷！这……这太珍贵了！我……我不能……”

甄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哽咽和慌乱，急切地想要推脱。

她试图再次将笛子塞回司马懿手中，这责任太重了！这代表着……代表着……

但司马懿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

无论甄姬如何试图推开，如何用哀求的目光看他，他都只是用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静静地回望着她，眼神里的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少爷……”

甄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份过于沉重、过于突然的信任与托付，让她心潮澎湃，无以言表。

几次三番的推脱与坚持，最终都在司马懿那无声却无比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甄姬看着自己被司马懿紧紧按住、握着笛子的手，又抬起泪眼，看向司马懿那双仿佛要将她灵魂都看透的眼眸。

她明白了，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他将她真正视为“家人”的证明，是将自己内心最柔软、最不容触碰的一部分，毫无保留地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至此，所有的慌乱、推脱和不安，都渐渐平息下来。

甄姬深吸一口气，用力眨去眼中的泪水，原本柔弱的目光逐渐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

她迎着司马懿的视线，用力地、郑重地点了点头，美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坚毅和幸福的笑容。

她不再试图推开他的手，而是就着他的力道，将那只握着笛子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紧紧贴在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上，仿佛要将那冰凉的玉笛用自己的体温捂热，用自己的心跳去守护。

她抬起头，用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对着司马懿，也对着自己发誓般说道：

“少爷，放心……”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会保管好这……我们的母亲的……遗物。”

“我们的母亲”——这五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神圣而庄重的意味。

她终于彻底明白并接受了这份馈赠背后所代表的全部意义。

司马懿看着她将那笛子紧紧护在怀中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一直紧绷的唇角，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那湛蓝色的眼底深处，仿佛有冰雪悄然融化，流过一缕微不可见的暖意。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房间。

晨光愈发明亮，将甄姬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

她独自躺在榻上，双手依旧紧紧捂着胸前的玉笛，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下，自己那颗因为这份沉重的信任与突如其来的“归属”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就在司马懿将玉笛郑重托付给甄姬，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情感的升华而显得格外静谧与庄重时，房门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娇憨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哈欠声。

“哈啊——”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揉着惺忪的睡眼，迈着还有些懒散的步子走了进来。正是蔡文姬。

她那一头如同初春嫩草般的碧绿秀发略显蓬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俏皮地翘着，配上她那张尚且带着婴儿肥的精致小脸，看起来纯真又可爱。

她一进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便第一时间落在了床榻上的甄姬身上，小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几步小跑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纯粹担忧：

“甄姬姐姐，你感觉如何了呀？”

她可没忘记昨晚甄姬呕血的那一幕，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甄姬在司马懿的搀扶下，靠着软垫缓缓坐直了些许。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夜的死寂已然好了许多。

她对着蔡文姬露出一个有些勉强却十分温柔的浅笑，声音依旧带着虚弱。

“感觉……还好，就是身子还有些乏力，没什么力气。”

“我来看看！”

蔡文姬伸出白嫩小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甄姬纤细的手腕上，装模作样地屏息凝神，为她诊起脉。

片刻后，她松开手，小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清脆的声音宣布。

“嗯！脉象比昨天晚上平稳多啦！气血虽然还是亏虚得厉害，但那股郁结躁动的气息已经平息下去了！”

不过，她随即又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像个老成的小郎中般叮嘱道。

“但是姐姐，这次真的伤到元气了，必须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行，千万不能再劳心劳力，也不能再动用那个……那个笛子了！”

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被甄姬紧紧捂在怀中的玉笛。

甄姬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柔声道。

“嗯，我知道了，会好好休息的，谢谢你，文姬。”

见甄姬情况稳定，司马懿心下稍安。他转向蔡文姬，语气恢复了平日处理公务时的沉稳，交代道。

“文姬，甄姬这里，就先拜托你照看一二。曹操那边还有些手尾需要处理，魏国皇宫里也堆积了不少事务，我需得前去应对，就不多陪了。”

蔡文姬一听，立刻挺直了小胸脯，脸上绽放出一个如同向日葵般灿烂明亮的笑容，那笑容极具感染力，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清脆得像是在唱歌：

“好的好的！没问题！仲达哥哥你放心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和可靠性，竟然张开双臂，如同乳燕投林般，一下子扑进了司马懿的怀里，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充满孩子气的拥抱，小脸在他胸前昂贵而冰凉的衣料上蹭了蹭，仰起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甄姬姐姐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你尽管去忙你的大事吧！仲达哥哥！”

司马懿感受着怀里这小丫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以及那娇小身躯传来的暖意，他心底某处坚硬的地方，似乎又被不经意地轻轻触碰了一下。

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抚了抚她那一头蓬松柔软的碧绿秀发。

他的目光落在她纯粹无邪的笑脸上，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无奈的涟漪，唇边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句近乎叹息的低语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呀！怎么就是……”

后面那半句“长不大呢？”在他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看着蔡文姬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快乐的眼眸，忽然觉得，就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在这充斥着权谋、算计与血腥的魏宫深处，能有这样一片未曾被污染、始终保持着纯真与赤诚的小小净土，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

于是，他将那未尽的叹息化作了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停留在眼底。他轻轻拍了拍蔡文姬的后背，算是回应，然后松开了她。

“好好照顾你甄姬姐姐。”

他最后对蔡文姬嘱咐了一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依靠在床头、对他温柔浅笑的甄姬，这才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那副冷峻沉稳、算无遗策的司马仲达模样，步履从容地离开了房间，将一室的晨光与温馨，留给了身后的两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