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神魂寂灭（2/2）

路栀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双眼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落，在惨白的实验灯光下，于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沉寂的阴影。她的身体依旧温热，胸膛微微起伏，但那个会哭会笑、会爱会痛、名为「路栀」的灵魂，已然寂灭。

留下的，只是一具完美而冰冷的「胚体」。

一具等待着被「涅盘」计划的烈焰烧熔、锻打、最终塑造成纯粹杀戮兵器的……空白容器。

无边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彻底吞没了一切。

————

京郊，某军区司令部内。

厚重的红木门紧闭，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军事地图，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那个不起眼却致命的铅盒。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旧纸张的味道，混合着无形的硝烟气息。

秦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落在手中的半枚铜钱上，那古旧的金属在他苍白的指间显得格外刺眼。他的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读取数据：

「秦司令。目标秘钥无法破解。设计原理为铜钱拼合激发特定电磁频段。当前状态：缺失一半。蝰蛇的生物识别特征数据，已由顾北实验室归档。」

他的目光依旧凝滞在铜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边缘，补充了一句，声音里终于渗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深埋于冰层之下的东西：

「另一半……在栀栀身上。」

这毫无温度的报告，尤其是最后那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在秦行之的心上。他看着孙子那副仿佛灵魂被抽空、只剩下冰冷躯壳的模样，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涌上喉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迟暮英雄的疲惫与小心翼翼的探询：

「小轶...你...你可是还在怨爷爷...怨爷爷当时强令把你带回来？」

秦轶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视线终于从铜钱上抬起，投向秦行之。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清晰、简短、却冷得掉冰碴：

「不敢。」

秦行之苍老而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尘埃，落在秦轶那冰冷的面容上。

「不敢？呵……」秦行之发出一声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叹息，那叹息里饱含着数代人的血泪。

「qx-38...这灭绝人性的定向病毒，狼牙背后站着国家级的推手...他们处心积虑，只为灭绝我秦家血脉。你可曾想过，为何是我秦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影显得格外萧索，却又带着山岳般的沉重。

「建国初期，百废待兴，列强环伺，封锁禁运。那是一个勒紧裤腰带也要挺直脊梁骨的年代！工业，尤其是关乎国脉的重工业、尖端制造，是我们用命去拼的领域！你高祖，秦振邦，我的爷爷……他是新中国第一代汽车工业的奠基人之一，与无数先驱一起，在一穷二白、图纸被毁、专家撤离的绝境中，硬生生用算盘和血肉之躯，参与仿制并最终自主设计出了属于我们自己的『争气车』原型！那不仅仅是车，那是打破封锁的象征，是民族尊严的钢铁脊梁！」

秦行之的声音带着追忆的荣光，随即转为彻骨的冰寒：

「然而，这触碰了某些西方老牌工业强国的核心利益，特别是那些垄断巨头。他们视此为眼中钉，肉中刺。制裁、封锁、技术禁运变本加厉！更恶毒的是，他们启动了代号『铁幕荆棘』的暗杀计划，目标直指我方核心工业人才！我爷爷...便是在一次『意外』的实验室事故中...殉国！」

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秦轶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

秦行之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秦轶：

「这，就是血仇的起点！秦家的血，从那时起就染红了这条自主工业之路！狼牙，或者它背后的影子，『铁幕荆棘』的继承者，从未放弃过对华夏尖端技术的觊觎和对我秦家的忌惮！他们深知，只要秦家血脉不断，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打破枷锁的意志就不会消亡！」

「现在，说到你父亲，秦解舟。」秦行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痛惜和一种洞悉真相的了然。

「他天纵奇才，在精密机械、电子控制领域天赋卓绝。他进入国际汽联（FIA），表面上是技术官员，负责赛车安全与规则制定……」

秦行之顿了顿，一字一句，如重锤落下：

「但他真正的使命，是『归墟』计划的核心！他肩负着祖辈的血仇，以FIA为跳板，深入虎穴！他的目标，是追查当年『铁幕荆棘』计划的残余网络，以及……」

「……找出那个隐藏在西方工业巨头、甚至某些国家机器深处的，持续数十年、致力于扼杀华夏高端制造崛起，并最终研发出针对我秦家血脉的『qx-38』基因武器的——真正元凶！」

「FIA，汇聚全球顶尖汽车制造商、技术巨头、政治力量...是信息交汇的枢纽，也是阴影滋生的温床。解舟利用职务之便，秘密调查那些异常的技术流向、资金链条，以及某些势力在规则制定中夹带的『私货』...他离真相越来越近，甚至可能触碰到了某些组织与『铁幕荆棘』遗产之间那根致命的连线...」

秦行之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他进入FIA，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地位！他是背负着秦家的血仇，肩负着为家族、甚至是为国家工业安全扫清毒瘤的重任，去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无间道』！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寻找那份能彻底揪出幕后真凶的铁证！qx-38的出现，就是他即将触及核心时，兰法集团找上了他，你父亲当年深陷基因实验泥沼、身不由己。那份录像……足以洗刷秦家背负多年的污名。却远非他行动的全部真相！」

秦行之的目光再次投向秦轶，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铅盒里的东西，不仅是洗刷你父亲污名的证据，更是他未完成的『归墟』计划的关键拼图！是解开数十年血仇、揪出国家级幕后黑手、阻止下一个『qx-38』出现的……唯一钥匙！这，才是真正的血仇证物！你父亲用生命追寻的东西，现在，就在你手里！」

秦行之看着孙子死寂的双眼，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前路艰险...爷爷只愿你...心志莫失。」

秦行之的话语尚未落地，秦轶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轰然爆发！

「爷爷！」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炸响在庄严的司令部内！秦轶猛地抬头，那双死寂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焚天的怒火与刻骨的悲恸！

「您口中的『心志莫失』？！」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冰凌，狠狠砸在地上！「那是我秦家世世代代都还不清的孽债！是我秦家欠她的血债！」

他一步踏前，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向那些冰冷的证据：

「您眼前这些——这些能洗刷我父亲污名、能撼动国家黑幕的铁证！哪一样不是她，在狼牙的枪口下、在毒雾弥漫的拍卖场里，用命去搏、用血去换、用骨头一寸寸从地狱里刨出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灵魂般的痛楚，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

「还有您孙子的这条命！这条您不惜用命令、用强权也要拽回来的命！也是她！在拍卖会上咬碎宝石，把带着自己血的解毒剂渡进我嘴里才抢回来的！」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让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秦行之，声音却陡然沉了下去，沉得如同万载寒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质问：

「现在...您站在这里，在这权力的中心，告诫我『前路艰险』、『心志莫失』...爷爷...」

他摇着头，仿佛承载着无法承受之重，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战鼓：

「我秦家欠她的……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填不满！纵使轮回万世，也赎不尽她路栀为我秦家流尽的每一滴血！」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秦轶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军号声。

秦行之如同被重锤击中，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痛苦和愤怒彻底点燃、几乎陌生的孙子，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有身为司令的震怒，有作为祖父的痛心，有面对血债的愧疚，最终，风暴平息，沉淀为一片沉凝如铁、带着硝烟味的决断。

良久，秦行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叹息仿佛抽走了他半生的力气。

他缓缓抬起手，最终却只是沉重地落在秦轶的肩膀上。他的目光不再锐利，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苍老与决断，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去吧。」

他紧紧盯着秦轶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其中：

「去把她带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那半枚冰冷的铜钱，落在铅盒之上，语气斩钉截铁：

「然后……用你们的力量，打开那个该死的秘钥！秦家的债，该清了！这背后的国仇家恨，该有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