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漕粮掺沙克斤两 民怨沸腾谁敢言(1/2)
诗曰:
漕粮粒粒血汗凝,官仓硕鼠蛀国根。
掺沙克扣胜豺狼,万民噤声泪暗吞。
上回书说到,西门庆打通盐道私贩,白花花的私盐化作黄澄澄的金银,滚滚流入囊中。然此獠贪欲如壑,永无餍足。盐利虽丰,终有风险。他目光一转,又盯上了另一桩更“稳妥”、更“体面”的买卖——漕粮!
大宋立国,仰仗运河漕运,将江南税粮源源不断输往汴京,谓之“国脉”。清河县地处运河要冲,设有漕仓,乃南粮北运重要节点。每年秋粮入库,春漕启运,船队浩荡,银钱流转如海。西门庆手握副都头权柄,兼控码头牛三一伙,更得赵不立默许,岂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他要动的,不是漕粮本身,而是那“损耗”二字!
这一日,清河县衙后堂书房。赵不立焦黄着脸,正翻阅漕粮入库账册。西门庆垂手侍立一旁,姿态恭谨。
“庆儿,”赵不立放下账册,三角眼扫过西门庆,“盐道之事,你办得不错。然树大招风,需知收敛。眼下秋粮入库在即,漕运乃朝廷根本,动不得分毫。你莫要再生枝节。”
西门庆心中冷笑,面上却堆起十二分诚恳:“义父教训得是。孩儿深知漕运干系重大,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听闻往年漕粮入库转运,路途损耗甚巨,动辄十之一二?此等损耗,空耗民脂民膏,更易授人以柄,若被御史风闻,恐于义父前程有碍啊。”
赵不立眉头微皱。漕粮损耗,历来是笔糊涂账,也是上下其手的肥缺。他岂能不知?只是此事盘根错节,牵涉州府乃至汴京漕司,非他一个县尉能独吞。
西门庆察言观色,压低声音道:“孩儿斗胆,思得一法,或可‘减损’增效,既全了朝廷体面,又能…稍补地方损耗之亏空。”他故意将“稍补”二字咬得极重。
“哦?”赵不立三角眼精光一闪,“说来听听。”
“所谓损耗,无非路途颠簸、鼠雀啃食、米粮呼吸水汽减重。”西门庆侃侃而谈,仿佛真为朝廷分忧,“若在粮袋入库前,择干燥洁净河沙,以秘法炒制,掺入米中少许。此沙极细,混于米粒间,肉眼难辨,却能增其重量,抑其呼吸,更可防鼠雀!如此,入库斤两不减反增,转运途中‘损耗’自然大减!地方上缴足额,漕司面上有光,岂非两全其美?至于那‘增’出来的些许斤两…”他意味深长地停住。
赵不立何等老辣,瞬间明白了西门庆毒计!掺沙增重!克扣的便是那“增”出来的部分!此计阴毒至极!沙比米重得多,掺入一成沙,便能“多”出近两成“粮”!而真正的好米,便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截留下来,化作私米流入黑市!此乃刮骨吸髓,敲髓榨油!
他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手指敲击桌面:“掺沙?此乃欺君罔上!一旦败露,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庆儿,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西门庆早有准备,躬身道:“义父明鉴!此沙非寻常河沙,乃经秘法炮制,色白质细,混于上等白米中,纵是积年老吏,不细细淘洗,亦难察觉!且只在清河本地入库前掺入,仅占极小比例。漕船北上,沿途损耗皆有定数,谁会细究某一仓米中是否多了几粒沙?此法非为欺君,实乃‘平衡’损耗,为朝廷‘节省’开支!所得之利,孩儿愿与义父七三开账!义父坐镇中枢,疏通上下关节即可,其余腌臜事,自有孩儿一力承担!”他抛出巨大利益,更将赵不立摘得干净。
七三分账!赵不立占七成!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赵不立的心。他深知此计风险,但西门庆说得滴水不漏,且将最大风险揽于自身。想想那白花花的银子…他焦黄的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丝阴冷的决断。
“此事…非同小可!”赵不立声音低沉,“沙源、掺和之人、账目、漕司关节、沿途打点…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你若执意要做,需做到天衣无缝!沙源,需取城外三十里‘白沙湾’的细石英砂,色白如雪,质地均匀。掺和之人,必用哑巴或家生子(世代为奴者),且需分隔操作,每人只知一环!账目,需做两套!明账,损耗降至五厘(千分之五),‘溢收’之粮,报作地方‘羡余’(正税之外的盈余),上缴三成给州府漕司,余下…你自行处置。暗账,需用密语,由伯爵掌管,只你我二人知晓实数!至于州府漕司及沿途关卡…”他眼中闪过一丝肉痛,“老夫亲自修书打点,所耗‘冰敬’‘炭敬’(贿赂别称),从你那三成利中支取!”
“义父深谋远虑!孩儿佩服!”西门庆心中狂喜,知道赵不立已然入彀!他立刻应道:“一切皆依义父安排!沙源、人手,孩儿即刻去办!伯爵精于算计,暗账之事,非他莫属!”
一场刮地三尺的阴谋,就此在县衙后堂敲定。
数日后,清河漕仓。
仓廪如林,新收的稻米堆积如山,散发着谷物特有的清香。仓外空地,却立起了几座巨大的、蒙着厚布幔的棚子,戒备森严。棚内,灯火通明,气氛诡异。
几十名被牛三威逼利诱来的力夫,皆被黑布蒙眼,堵住口鼻,如同牵线木偶。他们被分成数队:一队负责将整袋漕粮倒入巨大的、底部带细筛的木斗;一队负责将旁边大锅里炒制得滚烫、雪白细腻的石英沙,用特制木勺均匀撒入倾泻而下的米流中;另一队则迅速将混合了沙粒的米粮装入新的、打着“清河漕仓”烙印的麻袋,过秤缝口。整个过程如同流水线,力夫们只知机械劳作,不知自己手中掺入的是何等罪恶!
应伯爵手持账簿,如同幽灵般穿梭其间。他身边跟着两个心腹,一人执“明账”,记录着过秤的“足额”斤两和微乎其微的“损耗”;另一人执“暗账”,以只有他三人懂的密语符号,记录着每一袋实际掺沙的比例(约一成)和克扣下的纯米数量。空气中弥漫着米香、沙尘和一种无声的压抑。
西门庆一身簇新官服,在牛三、谢希大陪同下,傲然立于仓廪高处,俯瞰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一袋袋“增重”的漕粮被搬上等候的漕船,他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每一袋掺沙的粮,便是一份流入他私囊的纯利!这计策,比盐道更“安全”,更“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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