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盛极而衰,繁荣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2/2)
老兵微微躬身,从怀中取出,李监军的密信,双手递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这位大哥,烦请通禀,小人是河西李监军,麾下信使,奉校尉之命,有紧急军情密信,需当面呈送杨大夫。”
门房接过,在手里随意掂量了一下,又瞥了一眼那封火漆完好的信,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讥诮。
“没听说过。杨大夫日理万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吗?”
说着,随手就要把信塞回来。
老兵心中一沉,知道不能硬闯,只得再次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恳切。
“军情紧急,事关边关安危,吐蕃动向莫测,绝非小事,还请大哥行个方便,代为通传。”
他犹豫了一下,摸索着,将他贴身藏好,最后一块小银角子,悄悄塞进门房手里。
“一点心意,给大哥们买碗酒喝,不成敬意。”
门房感觉到手心的硬物,掂了掂分量,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
又仔细看了看信的封皮,这才慢条斯理地说。
“等着吧。”
转身推开一侧的角门,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
老兵被留在门外,站在冰冷的石阶角落,看着那些身着锦袍的宾客,被门房殷勤地迎进送出,感受到那无形却厚重的等级壁垒。
时间一点点流逝,长安各坊闭门的鼓声沉沉响起,初冬的寒意透过破旧的皮甲,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
就在他几乎以为这次投书会石沉大海时,那名门房终于又出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深青色绸衫,眼神锐利如鹰的管事。
“你就是送信的人?”
管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是,小人奉李监军之命。”
管事抬手,做了一个无需多言的手势,从门房手中接过信。
借着门前灯笼的光,极其仔细地查验了,封口的痕迹。
他的目光又在老兵脸上停留片刻,似乎要记住这张脸,才缓缓点头。
“信,我们收下了,你,跟我来,在偏院等候回音。”
老兵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抱拳道谢。
他被管事领着,从侧面的小门进入杨府。
府内亭台楼阁错落,回廊曲折通幽,处处张灯结彩,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深邃奢华。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食物的香气。
但他没有资格欣赏这些,直接被带到靠近马厩的一排低矮房舍中的一间。
房间极其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掉漆的旧桌子,空气中还隐约飘着草料和牲畜的气味。
“就在这里等着,没有吩咐,不要随意走动,会有人给你送饭食过来。”
管事说完,便拿着信,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很快消失在灯火通明的宅院深处。
不久,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仆役,送来了粗糙的饭食。
老兵默默地坐在床沿,就着凉水,一口一口地吃着。
耳中隐约能听到前院方向传来,被重重院落过滤得,有些模糊的丝竹乐声和隐约的欢笑声。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怀抱着自己的横刀,望着窗外长安城上空,那被无数灯火映照得泛红的夜空。
心中挂念着远在河西苦寒之地,正在废墟上重建家园,警惕着下一次攻击的同袍们。
信,总算是送到了杨府。
但这高墙深院之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封信会激起怎样的波澜,他无从得知。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这寒冷的角落里,耐心等待。
与偏院的冷清简陋判若两个世界,杨国忠府邸的宴会厅,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暖融奢华的氛围之中。
厅内空间轩敞,数根需两人合抱的朱红楠木柱支撑着穹顶。
柱身上缠绕着金箔贴就的浮雕,纹路细致,在无数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流动般的光泽。
地上铺着厚实的西域进贡地毯,图案是繁复的蔓草卷花纹,色彩浓艳,踩上去柔软无声,吸纳了所有的脚步声。
厅堂四角,造型古雅的青铜狻猊兽首炭盆里,燃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没有丝毫烟气,只持续释放着驱散寒意的融融暖流。
空气里,那来自异域风情的香,沁人心脾。
身为主人的杨国忠,今日身着绛紫色缠枝莲花纹绮袍,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白玉的蹀躞带。
头戴一顶黑色纱罗襥头,襥头后脚自然垂下。
他并未正襟危坐,而是略显随意地倚靠在主位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虽已年近五旬,面容略显富态,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不时闪过的精光。
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的志得意满,无不彰显着他身为当朝御史大夫,手握重权的显赫地位。
紧挨着他坐于次席,虢国夫人杨玉瑶。
她今日的装扮可谓艳压群芳。
一身海棠红蹙金绣联珠对孔雀纹锦半臂,搭配着同色系的曳地长裙。
裙裾上用细如胎发的金线绣出繁复的缠枝卷草纹,在烛光下走动时,仿佛有金色流光随之摇曳。
她梳着时兴的高髻,髻上插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鬓边压着一朵,红色牡丹,两侧各簪一支点翠蝴蝶簪,蝶须颤颤,栩栩如生。
耳上坠着明珠耳珰,颈间佩着璎珞项圈,腕上是数个镶宝金镯。
其妆容精致,眉染黛色,斜飞入鬓,额间贴着花钿,唇点朱丹,艳丽不可方物。
她姿态慵懒地倚着凭几,纤长的手指轻轻捻动着一条素纱披帛的流苏。
凤眼流转间,既有倾国之姿,又隐含着一丝洞察世情的锐利与疏离。
陪坐的还有几位杨国忠的心腹,包括一位身着深绿色官袍的京兆府少尹。
以及两位穿着低调,但用料极为考究的富商。
厅堂中央,一队来自龟兹的乐工盘坐于毡毯上,手持筚篥、琵琶、羯鼓等乐器,演奏着节奏鲜明、充满异域风情的乐曲。
数名身段婀娜的舞姬,身着轻薄的彩色纱衣,裸露着雪白的腰肢和臂膀。
随着乐声急速旋转,长袖飘飞,佩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舞姿热烈而奔放。
面前的紫檀木嵌螺钿大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有烤得外皮焦脆,油脂滋滋作响的整只羔羊。
有切得薄如蝉翼、在冰镇上摆成莲花形状的鱼脍。
有精心雕琢成牡丹花形态的玲珑虾球。
有用高汤反复炖煮,汤汁乳白的熊掌。
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海味。
盛放食物的器皿极尽奢华,金银盘盏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越窑的青瓷如玉般温润,玻璃器皿晶莹剔透。
美酒则是剑南道进贡的烧春酒。
来自西域的琥珀色葡萄美酒。
分别盛放在银执壶和夜光杯中。
席间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杨大夫辅佐圣上,日理万机,实乃我大唐柱石,下官敬您一杯!”
“虢国夫人仙姿玉貌,风采更胜往昔,真令这满堂华彩都黯然失色矣。”
杨国忠面带得色,举杯示意,来者不拒。
杨玉瑶则只是浅浅一笑,用绣着金线的丝绸手帕轻轻沾了沾唇角。
偶尔端起面前的琉璃杯,小抿一口那嫣红的葡萄酿,目光掠过场中舞姬时。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并无多少沉醉之意。
就在乐舞达到一个小高潮时,那名青衣管事,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国忠身侧。
他先是向杨玉瑶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俯身到杨国忠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即将那封密信呈上。
杨国忠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