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梦（1/2）

厉沉舟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不是深秋凌晨那种带着露水的凉，是一种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腥气的冷，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眼前却不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是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死死裹着他，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耳边静得可怕，没有窗外的车鸣声，没有客厅里小黑轻轻的呼噜声，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咚咚”地撞着胸腔，带着一种近乎慌乱的节奏。他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粗糙的地面，像是陈年的水泥，还沾着些潮湿的水汽，蹭得指腹发麻。

“苏晚？”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黑暗里散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余下空荡荡的回响，像是投入深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心脏猛地一沉。苏晚呢？昨晚睡前她还靠在他怀里看电影，临睡前还笑着揉了揉他及腰的长发，说他这头发再留下去，都要比她的还柔顺了。明明睡前还是暖烘烘的卧室，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厉沉舟撑着地面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身后的头发——还好，长发还在，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带着他熟悉的触感，这让他稍微安定了些。他试探着往前挪了挪脚步，膝盖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借着这短暂的碰撞，他勉强看清了身前的东西——像是一个破旧的木箱子，表面坑坑洼洼，还挂着几块摇摇欲坠的木板。他伸手推了推，箱子纹丝不动，只能放弃，转而摸索着往其他方向走。

黑暗像是没有尽头，他走了很久，脚下的地面始终是冰凉的水泥地，偶尔会踢到些散落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那种刺骨的寒意越来越浓，甚至开始让他的牙齿微微打颤，他忍不住将双臂抱在胸前，试图汲取一点暖意，可那寒意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衣领、袖口钻进去，牢牢贴在皮肤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昏黄的，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厉沉舟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朝着那点光走去。越靠近，光线越清晰，他才发现，那光是从一扇破旧的铁门缝隙里透出来的，铁门上面锈迹斑斑，还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

他走到铁门前，刚想伸手去推，就听到门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是苏晚的哭声。

那哭声很轻，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恐惧，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听得厉沉舟心都揪了起来。“苏晚！是你吗？苏晚！”他用力拍打着铁门，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沙哑，“你在里面吗？开门！我来救你了！”

门后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传来苏晚带着哭腔的回应：“厉沉舟？是你吗？我在这儿！我好害怕……”

“我在！我在！”厉沉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铁门，“你别害怕，我马上救你出来！”他试图去掰那把铁锁，可铁锁锈得太紧，他的手指都磨红了，也没能撼动分毫。

就在这时，门后的苏晚突然尖叫了一声，哭声变得更加凄厉，“厉沉舟！救我！有东西……有东西过来了！”

厉沉舟浑身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他死死盯着那扇铁门，耳朵竖得老高，试图听清门后的动静。除了苏晚的哭声，他还听到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晚！你坚持住！”厉沉舟急得团团转，目光在周围扫过，想要找到什么能撬开铁门的东西。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根生锈的铁棍，像是以前施工留下的。他立刻跑过去，捡起铁棍，又冲回铁门前，用尽全力朝着铁锁砸去。

“哐当！哐当！”铁棍砸在铁锁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铁锈屑纷纷掉落。可那铁锁实在太结实，砸了好几下，也只是让它晃动了几下，并没有被砸开。

门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晚的哭声也越来越弱，像是快要支撑不住了。厉沉舟看着那扇薄薄的铁门，却觉得它像是一道天堑，将他和苏晚隔在了两个世界。他红了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举起铁棍，朝着铁锁砸去。

“咔嚓！”这一次，铁锁终于被砸开了，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厉沉舟一把推开铁门，冲了进去。

门后的场景让他瞬间愣住了。

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破旧的杂物，灰尘漫天，那点昏黄的光来自屋顶一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而苏晚，正蜷缩在仓库的角落，双手抱膝，哭得浑身发抖。在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背对着厉沉舟，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衣角在微弱的光线里轻轻晃动。

“你是谁？！”厉沉舟将苏晚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铁棍，警惕地盯着那个黑影，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意。

黑影缓缓转过身来，厉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张脸，竟然和他一模一样！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甚至连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厉沉舟”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是谁？”黑影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我就是你啊，厉沉舟。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面对的自己。”

厉沉舟皱紧眉头，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你胡说！我不是你这样的！”

“胡说？”黑影往前走了一步，厉沉舟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嘲讽，“你以为你留着长发，娶了苏晚，过着安稳的日子，就真的摆脱过去的一切了吗？你忘了陆泽是怎么背叛你的？忘了你是怎么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忘了你心里的那些恨意和戾气了吗？”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厉沉舟的心上。他确实没忘，那些痛苦的记忆，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无论过了多久，只要一触碰，就会疼得他无法呼吸。可他以为，有苏晚在身边，他可以慢慢放下那些过去，好好过日子。

“我没有忘，但我已经放下了。”厉沉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些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和苏晚好好生活。”

“放下？”黑影嗤笑一声，“你根本就没有放下！你只是在逃避！你害怕面对自己心里的黑暗，害怕那些恨意会再次吞噬你，所以你才躲在这安稳的日子里，自欺欺人！”

他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厉沉舟的脑海里炸开。他不得不承认，黑影说的是对的。那些恨意，那些戾气，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它们只是被他深深埋在心底，一旦有导火索，就会瞬间爆发。就像上次在路边摊遇到陆泽，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和陆泽打了起来，那种失控的感觉，他至今还记得。

“你到底想干什么？”厉沉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能感觉到，心底的那些黑暗，正在被黑影一点点唤醒，像是沉睡的猛兽，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

“我想让你认清自己。”黑影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我想让你知道，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因为我就是你！”

话音刚落，黑影突然朝着厉沉舟扑了过来。厉沉舟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举起铁棍，朝着黑影砸去。可黑影的速度太快了，轻松就躲过了他的攻击，一拳打在他的胸口。

厉沉舟被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杂物堆，疼得他闷哼一声。他刚想站起来，黑影又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长发，将他的头狠狠按在地上。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可他更在意的是苏晚的安危，他抬头看向苏晚，只见苏晚还蜷缩在角落，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动弹。

“厉沉舟！你别伤害他！”苏晚哭着喊道，声音里满是绝望。

黑影转头看了苏晚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伤害他？我就是他，我怎么会伤害他？我只是在帮他找回真正的自己而已。”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厉沉舟，“你看，苏晚在为你担心。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这么懦弱，一直这么逃避，你根本保护不了她！只有变得强大，只有唤醒你心里的黑暗，你才能真正保护她！”

厉沉舟的心里充满了挣扎。他不想变成黑影那样，被黑暗吞噬，可他又真的害怕自己保护不了苏晚。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雷厉风行，杀伐果断，那时候的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懦弱。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黑影突然松开了他的头发，后退了一步。厉沉舟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黑影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既然你不肯主动醒来，那我就帮你一把。”黑影说着，朝着苏晚的方向走去。

“不要！”厉沉舟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黑影扑了过去，“你别碰她！”

他死死抱住黑影的腰，不让他靠近苏晚。黑影挣扎着，用匕首的刀柄狠狠砸在厉沉舟的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还是死死抱着，不肯松手。“苏晚！你快跑！快离开这里！”他朝着苏晚喊道。

苏晚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眼泪直流，却摇了摇头：“我不跑！我要和你在一起！厉沉舟，我们一起出去！”

黑影听到苏晚的话，笑得更加残忍：“一起出去？你们今天谁都别想出去！”他猛地发力，将厉沉舟甩了出去。厉沉舟重重地摔在地上，感觉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黑影一步步朝着苏晚走去，苏晚吓得往后缩，却已经退无可退。厉沉舟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那种刺骨的寒意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他眼睁睁地看着黑影举起匕首，朝着苏晚刺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匕首快要碰到苏晚的瞬间，厉沉舟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来，像是沉睡的火山突然喷发。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黑影冲了过去，速度快得连他自己都惊讶。他一把抓住黑影的手腕，用力一拧，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黑影显然没想到厉沉舟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愣了一下。厉沉舟趁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黑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厉沉舟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冲上去，和黑影扭打在一起。

仓库里顿时一片混乱，杂物被撞得东倒西歪，灰尘漫天飞舞。厉沉舟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苏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每一拳都带着十足的力道，狠狠砸在黑影身上。而黑影也不甘示弱，下手又快又狠，两人身上很快就布满了伤痕。

苏晚站在一旁，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厉沉舟”，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上前，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厉沉舟能赢。

不知打了多久，厉沉舟和黑影都已经筋疲力尽，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都是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厉沉舟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的恨意和戾气在不断翻涌，可同时，苏晚的笑容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那些和苏晚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像是一道光，试图驱散他心里的黑暗。

“你看，你还是放不下她。”黑影喘着气，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心里的那点光，根本就挡不住黑暗。你迟早会变成我这样的。”

“我不会！”厉沉舟怒吼一声，他猛地用力，将黑影推倒在地，然后骑在他的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我不会变成你！我有苏晚，我有我想守护的人！我不会让黑暗吞噬我！”

黑影被打得晕头转向，却还是笑着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你和我，本来就是一体的……”

厉沉舟的拳头顿了一下，心里的挣扎再次加剧。他看着黑影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自己，哪个是心里的黑暗。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跑了过来，抱住了厉沉舟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厉沉舟，别打了！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

苏晚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带着熟悉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厉沉舟心里的迷茫。他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苏晚，眼里的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温柔和愧疚。“对不起，苏晚，让你害怕了。”

他站起身，将苏晚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黑影。黑影躺在地上，看着他们，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嘲讽的笑，身体却在慢慢变得透明，像是快要消失了一般。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黑影的声音越来越轻，“只要你心里还有黑暗，我就会一直存在……下次，我会让你彻底变成我……”

话音刚落，黑影就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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