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凡夫弑神之枪(2/2)
看着瞬间化身为“魔界远征军”、眼神狂热、甚至有人开始分发自制(看起来很不稳定)爆炸物的混乱场面,星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头痛。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阿麟,阿麟却只是回以一个带着深深歉意和“我理解但你多保重”意味的温柔笑容。
他又看向附近坐在座位上、捧着茶杯、仿佛置身事外观察着一切的古明地觉。觉没有读取他此刻混乱的思绪,只是用空灵的声音轻声说道:“星暝先生,混沌之中亦能诞生秩序,荒谬之举或许直指核心。过于理性的权衡,有时会蒙蔽感知真实的双眼。请正视您内心真正的选择与渴望。”这话听起来玄奥又富有哲理,但对解决眼前这即将爆发的灾难性行动毫无实际帮助。
星暝内心在疯狂咆哮。太荒谬了!这群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他可不想体验被擦过的圣光从原子层面彻底净化,然后再依靠那不靠谱的不死性一点点从虚无中重新凝聚的过程,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最后的、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场内为数不多的、公认的“常识人”兼能稍微管住点场面、至少能提供理性建议的——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身上。
爱丽丝接收到星暝那充满恳求、几乎要凝聚成实体文字般的目光,深深地、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走上前,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喧嚣的冷静力量,让周围兴奋的喧闹稍微平息了一些:“母亲大人,各位,请冷静一下。”她对着摩拳擦掌的神绮和蠢蠢欲动的人群说道,语气平静而务实,“在采取任何……‘非常规行动’之前,我认为我们必须进行更充分、更严谨的准备。萨丽爱尔小姐冥想状态的具体情况、堕落神殿外围现有的防御类型与强度、可能需要的特定属性破解道具或对应咒语、以及……万一我们的‘唤醒’行动引发超出预料情况时的紧急撤离方案,这些都需要提前确认、研究和准备。”
她转向一脸“得救了”表情的星暝,语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条理性:“星暝,你跟我去图书馆一趟。魔界的图书馆收录了来自无数地方的典籍与知识,我们先系统地查阅一下关于强制中断深度冥想可能带来的风险与后果,以及关于血族真祖在各个神话体系中的不同记载与可能弱点。做好万全的功课,总比贸然冲过去,结果因为不了解情况而陷入被动,甚至引发不必要的冲突要明智得多。”
星暝如蒙大赦,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连声附和:“对对对!爱丽丝说得太有道理了!准备万全!安全第一!知己知彼!图书馆!知识就是力量!我们现在就去图书馆!”他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马上飞离这个即将演变成“魔界敢死队出发基地”的宴会厅。
就这样,爱丽丝用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成功地将星暝从即将失控的“攻打堕落神殿”计划中解救了出来。她对梦子投去一个“这里暂时交给梦子你安抚了”的眼神,梦子保持着那抹神秘的微笑,微微颔首,仿佛在说“请放心,局面仍在控制之中”。然后,爱丽丝便领着几乎要虚脱的星暝,穿过依旧群情激昂、讨论着各种不靠谱“唤醒”方案的人群,离开了喧闹得如同几百个菜市场同时开张的宴会厅,前往魔界的巨大图书馆。
等到他们刚走进被划分为“神话史学、起源猜想与禁忌知识区”的静谧阅览区,一个娇小的、有着如火般鲜艳红色长发和一对不停轻轻扇动的黑色蝙蝠翅膀的身影,就扑棱着翅膀,从一排摆满了用某种黑色金属封皮、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典籍的书架后面飞了出来,脸上带着既惊喜又有点委屈的复杂表情。
“星暝大人!爱丽丝殿下!”小恶魔4号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那张由整块月长石打磨而成的阅览桌上,眼睛亮得像两颗打磨过的红宝石,声音里充满了“终于见到活人”的激动,“你们是特意来看望我的吗?今天正好轮到我负责整理这片区域的古籍索引、魔力归档和日常除尘,不能去参加那边热闹的宴会……还好你们来了!你们不知道,这里平时除了梦子大人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巡视一遍,以及突然自行活动的书本之外,几乎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星暝看着这位在红魔馆共事过、也算是一起经历过“露米娅绑架事件”的旧识,笑了笑,语气带着些熟稔的调侃:“是这样吗……那看来无论时空如何变换,你与书籍之间都有着不解之缘啊,小恶魔。这份‘宿命’还真是坚韧。”
“诶?星暝大人,别说这种听起来好像带着命运诅咒的话嘛,”小恶魔4号鼓起脸颊,小声嘟囔着,翅膀也跟着不满地扇动了两下,“总觉得又勾起了我一些在红魔馆那边不太美妙的回忆……”她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星暝,用更小的、带着点期待和狡黠的声音说,“话说星暝大人,您到了外面那个广阔的世界,要是再遇到什么需要整理庞大资料、或者需要人跑腿打杂、甚至……嗯,需要一点点‘恶魔式’的创意协助的‘麻烦’,可别忘了也能把我召唤过去帮忙啊!在这里工作虽然安稳,但有时候也确实闷得发慌……”
星暝立刻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咳咳……那个,小恶魔,正事要紧。你在这里工作,对这里的藏书分布应该了如指掌。你知不知道有哪些关于血族,特别是关于他们的真祖起源、核心传说、可能弱点之类的,比较可靠的书籍?最好是年代久远、记载相对权威、不是那种道听途说或者文学加工过度的。”
小恶魔4号闻言,立刻也进入了工作状态:“血族的真祖……唔,相关的资料好像确实不是魔界收藏的重点,毕竟我们这边恶魔和吸血鬼算不上近亲。我的记忆里,好像相关的记载零零散散,分在不同的类别里。印象比较深的反而是在红魔馆整理斯卡雷特家族自己的藏书时看到的那些,不过那边更多是讲他们家族自己的血脉谱系和历史恩怨,关于最古老的真祖部分,也都是些语焉不详的传说……”
一旁的爱丽丝接过话,冷静地分析道:“关于血族这种主要活动于其他主物质位面的存在,魔界本身与其直接接触和系统性研究确实有限。以前的维奥莱特先生,算是极少数与魔界保持着稳定联系和友谊的异界来访者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伤,似乎想起了那位优雅而最终命运多舛的血族。她迅速收敛情绪,继续用理性的口吻说,“而且关于血族起源,特别是其真祖的传说,在不同地区、不同文化、甚至不同教派中有无数个版本流传,真假难辨,很多都明显掺杂了后人的想象、宗教解读、政治隐喻或是纯粹的文学创作。如果想找到相对可靠的线索,年代足够久远、最好是接近事件发生时代、或者由当时亲历者或严谨学者记录的典籍,或许可信度和参考价值会高一些。”
小恶魔4号会意,立刻扑扇着翅膀,像一道红色的流光般飞向高处那密密麻麻、如同迷宫般的古老书架群,开始按照年代索引、地域分类和可信度评级仔细寻找起来。她的身影在巨大的书架间灵活穿梭,不时抽出一本书快速翻阅索引,又或者被某些古籍自动释放的、保护知识的小型防护魔法小小的电一下或喷一脸灰尘,发出“哎呀”、“呸呸”的轻叫。过了好一阵子,她抱着一大摞封面古旧、材质各异、散发着浓厚历史尘埃与神秘气息的书籍,摇摇晃晃地飞了回来,哗啦一声放在了星暝和爱丽丝旁边的阅览桌上,激起一片灰尘,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星暝和爱丽丝凑过去,开始仔细翻看这堆“希望”。书籍的种类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启示录(私人批注与吐槽版)》、《上古秘闻考(作者署名“佚名”,内容疑似地摊文学大合集)》、《黑暗生物起源猜想与假说(充满了“可能”、“或许”、“据推测”等词汇)》、《该隐之罪:七种神话叙事与历史真实性的偏离分析》、《月下夜想曲:血族诗歌集(这明显是文学作品)》……甚至还有一本名为《该隐与亚伯:兄弟阋墙的一百种可能及幕后花絮》的剧本,以及一本封面画着夸张骷髅头、书名是《吸血王子与我的契约婚姻》的、看起来就极其不靠谱的言情小说。
爱丽丝拿起那本《吸血王子与我的契约婚姻》,皱着眉翻了两页,顿时俏脸微红,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合上,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这些书……里面明显混杂了太多臆测、民间传说、宗教隐喻、哲学思辨和纯粹的商业文学创作,想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历史线索,恐怕如同大海捞针,而且很可能被严重误导,浪费时间。”
星暝却不死心,他总觉得或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或者某些看似荒诞不经的记载背后,隐藏着被主流历史遗忘的、碎片化的真相。他随手拿起一本用某种早已失传的、连恶魔都很少使用的淘汰语言写成的厚重典籍,书皮是冰冷的黑色金属,触手生寒,上面的文字扭曲如同蠕动的蝌蚪,又像是凝固的黑色火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不祥气息,连他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关于“血”、“诅咒”、“深渊”、“背叛”的音节和词根。
“这文字……古老而强大,充满了禁忌的味道,说不定记载了什么被封印或者被刻意遗忘的关键信息!”他来了兴致,集中精神,借着小恶魔找来的词典,开始艰难地进行翻译。他皱着眉头,手指小心翼翼地划过那些仿佛带有魔力、看久了甚至会头晕目眩的字符,嘴里念念有词,试图破解其结构和含义。半晌,他的脸色从最初的严肃认真,逐渐变为疑惑,再到后来的哭笑不得,最终他肩膀一垮,无奈地把那本沉重的书放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是不是记载了什么古老的禁忌仪式?”爱丽丝关切地问,带着一丝期待。
“……是本古代恶魔们编撰的、用来在宴会上逗乐子的笑话集和谜语大全。”星暝面无表情地回答,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里面讲的大多是「一个懒惰的深渊领主走进他的宝库,发现他的财宝被一只史莱姆吃了,然后……」之类的,非常、非常冷的,估计只有那帮子人才能找到笑点的冷笑话。唯一跟‘血’稍微沾点边的,是其中一个谜语:「什么东西比血更红,比夜更黑,比背叛更伤人?」答案是:「你老婆当着你的面夸别的恶魔角长得好看。」”
爱丽丝:“……”她默默地转过头,肩膀微微耸动。
一旁的小恶魔4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但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肩膀不停地抖动。
就在星暝感到一阵强烈的气馁,准备放弃这种漫无目的、效率低下、且容易遭遇精神污染(指那些冷笑话)的寻找方式时,爱丽丝却微微蹙起了她的眉头,她身为顶尖魔法使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图书馆更深处、一个被更加浓重阴影笼罩的特定区域的魔力流动有些异常。那感觉非常……滞涩,不自然,就像一条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魔力溪流,被一块无形的、巨大的冰块阻塞了,导致周围的魔力都变得粘稠、缓慢,几乎凝固。
“等等,先别放弃……”爱丽丝抬起手,示意星暝和小恶魔安静,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最精准的魔力探测仪,“那边……那条通道尽头的区域,那边的魔力流动非常不对劲,很……凝滞,几乎停止了循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地、强力地干扰着那片区域的魔法环境。”她示意星暝和小恶魔跟上,同时手中悄然凝聚起一丝柔和的防御性魔力,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角落。越靠近,那种魔力凝滞的感觉就越发明显和压抑,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光线在这里忽然变得极其黯淡,只有书架上少数几本自带微光的典籍提供着有限的、摇曳的照明,将扭曲的书架影子投射在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通道尽头之时——
一本封面是一片空白的厚实魔导书,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书架最底层、被阴影彻底覆盖的位置自行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紧接着,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快速翻动起来,发出如同无数细碎骨片相互摩擦、又像是粘稠液体被搅动的声响。
然后,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绝对的暂停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凝固在了原地,远处原本依稀可闻的、图书馆自身维持运转的低沉嗡鸣也彻底消失,连时间本身似乎都变得粘稠而缓慢,几乎停止了流动,给人一种置身于琥珀之中的窒息感。爱丽丝和小恶魔4号还能思考与行动,但她们也感觉动作变得异常艰难迟缓,像是陷入了无形却坚韧无比的胶水中,连转动眼球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那本魔导书将所有的“注意力”(如果一本书有注意力的话)完全集中在了星暝身上。它停止了疯狂的翻页,最终停留在某一页泛着奇异金属光泽、上面用某种墨水绘制着复杂星图、黑色人物与难以理解符号的书页上。与此同时,一个古老,仿佛跨越了无数时光尘埃,带着无尽岁月沉淀感与一抹激动颤抖的声音,直接在星暝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引发灵魂共鸣的震颤:
“这种悖论般的气息……不会错的……历经漫长岁月的沉寂与等待,这种矛盾的涡旋,这被无数命运丝线紧紧缠绕、几乎要被勒断,却又仿佛超脱其外、如同观测者般的诡异轨迹……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这知识的回廊之中……”
星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和直接作用于精神深处的声音搞得有些发懵,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在与之共鸣,一种莫名的熟悉与排斥感同时涌上心头。他强忍着那股令人不适的感觉,迟疑地看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导书,不确定地开口,声音在这凝滞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失真:“我……?你在跟我说话?”
“徘徊于命运缝隙之间的异数,身负‘不死’之诅咒却奇妙地承载着属于‘生者世界’之理与力的容器……年轻的古老之人……你便是我在此所一直等待、所预言必将循着因果之线而来的那个‘坐标’吗?”
星暝被这一连串充满矛盾和张力的描述弄得更加困惑,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本书非同寻常,它似乎触及到了他存在本质中某些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核心秘密。他顶着那巨大的精神压力,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不太确定地回答:“我……或许是你要找的‘坐标’?但这取决于你等待的是什么,以及……你究竟是什么存在?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
“等待?呵……”魔导书发出了一声类似低沉嗤笑、又像是书页在无尽岁月中自然磨损的声响,“等待那足以裁定因果、平衡光暗、曾弑杀神明亦因此背负起‘命运’本身重量的古老权柄——朗基努斯之枪——亦或者说,「凡夫弑神之枪」的再度‘显现’与‘执掌’。至于我?我是‘记录者’,亦是‘守望者’,是上一个纪元终结时的残响与见证……这些名号于此刻并无意义。”它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庄严、肃穆,“命运的织机……在停滞了如此悠长的时光后,终于再次被无形的双手拨动了吗……朗基努斯之枪……那曾浸染神血、裁定命运走向的禁忌之力,终于又要挣脱概念的束缚,重新寻找它在物质世界的‘化身’了吗?”
“朗基努斯之枪?”星暝的困惑达到了顶点,这和他之前了解的、关于寻找碎片的信息似乎有关联,但方向截然不同,“难道你知道它的其他碎片散落在何处?或者如何将它们安全地重新组合成完整形态?”
“碎片?组合?不,迷途的羔羊,你彻底理解错了,陷入了物质世界表象的思维窠臼。单单寻找外在的、分散的、作为‘结果’而存在的碎片,那是凡俗之辈局限于三维认知的典型思维。真正的朗基努斯之枪,其本质,是‘概念’,是‘权柄’!它从未真正‘破碎’过,它只是因其力量过于超乎常理,无法常驻于单一形态,而将其‘显现’的资格与力量,分散投射到了不同的‘基点’之上!”
“这……”
“你,名为星暝的少年,并非朗基努斯之枪本身,但你是其‘显现’所必需的、最关键的‘基点’与‘核心’之一!因为唯有普通的凡人,才能真正执掌这属于命运的权柄!”
“我?我是……朗基努斯之枪的‘核心’?”星暝指着自己,觉得这说法简直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可这怎么可能?我甚至不确定自己算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凡人’!我是个不死者啊!一个无法真正死亡、游离于正常生命轮回之外的存在!这不是和你的说法自相矛盾吗?”
“正是如此!正是你这充满矛盾与悖论的存在本身!”魔导书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与肯定,“正是你身上所承载的‘不死’之奇迹——这违背了生命必然走向终结的常理,却又带着某种无可违背的命定之数——以及那份连我都未能知晓原因的、力量空乏,形同凡夫俗子之感,才让我确信,你就是我所等待的那个最特殊的‘坐标’!普通的凡人(Mortal)终有一死,这是世界运转不可动摇的基础铁律。而那些天生的不朽者(Iortal),又往往过于超然,缺乏对‘命运’洪流中挣扎众生的切身感知与共鸣。”它的声音在这里刻意地停顿,仿佛在酝酿最关键的话语:
“……而汝,身处其间,非生非死,亦生亦死,却能被命运所拣选——‘凡夫俗子’(Mortal),‘吾即永恒’(Iort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