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黎阳陷落,兖州门开(1/2)
黎阳城,这座曾经扼守河北通往中原咽喉的坚城,如今已难以辨认往昔的雄姿。
目之所及,尽是断壁残垣。昔日高耸的城墙如同被洪荒巨兽疯狂啃噬过,布满巨大缺口和崩塌的垛口,墙体上投石机砸出的深坑密密麻麻,焦黑的火燎痕迹与暗红色的血污交织,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卷。护城河早已被双方士兵的尸体、碎石和土袋彻底壅塞,变成了一潭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暗红色泥沼。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令人窒息——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尸体在初春微暖天气下加速腐烂的恶臭、火油焚烧后的刺鼻焦糊,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共同笼罩着这片废墟。
得到韩猛带来的三万生力军和大量补充的攻城器械后,颜良发动的攻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和频率。尤其是那数十架重新打造、威力更胜从前的大型投石机,它们被推到更近的距离,日夜不停地咆哮着,将数百斤重的巨石如同陨石般抛向摇摇欲坠的城墙。
守军的抵抗已经微弱如风中残烛。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连拆毁城内房屋获得的砖石都快要告罄。于禁身披数创,那身曾经光亮的明光铠如今破碎不堪,被干涸和未干的血迹彻底染成暗褐色。他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佩剑,勉强站立在城头,望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无边无际的袁军,身边仅存的部下个个带伤,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然离体。
“将军!撤吧!从东门走,或许…或许还能冲出去,与主公会合!”一名左臂诡异扭曲、显然已经折断的副将,带着哭腔嘶喊道,他的脸上混杂着血污、灰尘和泪水。
于禁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撤退?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黎阳一失,兖州北部门户洞开,袁绍大军便可沿黄河长驱直入,兵锋直指鄄城、濮阳这些根本之地……主公在白马的压力将倍增……
然而,现实残酷得不容任何幻想。他环顾四周,还能勉强握持兵器的士兵不足千人,而且人人带伤,步履蹒跚。箭囊空空如也,刀剑卷刃甚至折断。继续坚守,除了让这些忠诚的部下为自己陪葬,让这座城池彻底化为鬼域,再无任何意义。
“……”于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仿佛有砂石摩擦,最终,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带着血沫的字:
“…撤…退…”
“所有…还能动的人…随我…从东门…突围…去…白马…”
这命令如同最后一丝微光,点燃了残存守军求生的本能。在于禁和少数尚有行动力的军官带领下,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开始向着东门方向,进行着最后也是最惨烈的突围。
然而,颜良和韩猛显然不打算让任何一条漏网之鱼逃脱。袁军的“先登死士”和精锐步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城墙缺口、从尚未完全占领的街巷、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死死咬住撤退的曹军。
突围之路,每一步都浸透着鲜血。狭窄的街道成了新的屠宰场。曹军士兵相互搀扶着,用身体为同袍抵挡从背后、侧面刺来的长矛利刃。不断有人倒下,发出最后的惨嚎。于禁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且战且走,几次被袁军小股精锐截住,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破碎的战袍。当他终于能看到东门那同样残破不堪的城门楼时,回头望去,身边还能跟随的,已不足百人,且个个如同血人。
“打开城门!冲出去!”于禁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嘶哑得几乎不似人声。
残存的士兵奋力推开沉重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城门,外面,早已接到命令的袁军游骑严阵以待,冰冷的马刀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又一场血腥的厮杀在城门口瞬间爆发。于禁仿佛回光返照,挥舞着那柄几乎快要折断的佩剑,状若疯虎,竟真的凭借一股悍勇之气,在亲兵以生命为代价的掩护下,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最后数十骑,冲出了这座沦陷的城池,头也不回地向东南方向亡命奔去。
身后,黎阳城彻底陷落。袁军的旗帜被高高插上残破的城头,迎风招展,宣告着这座曹操经营多年的河北屏障,正式易主。颜良和韩猛站在最高处,冷漠地注视着于禁溃逃的方向,并未下令全力追击。肃清城内残敌,彻底掌控黎阳,整顿兵马,准备下一步向兖州腹地的迅猛进军,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
当黎阳陷落、于禁生死不明的噩耗,由一名身负重伤、几乎是从马上摔进大营的斥候,断断续续地禀报至白马曹军中军大帐时,帐内原本还在商议军情的曹操、郭嘉、曹仁等人,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陷入一片死寂。
曹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猛地伸手,死死撑住面前沙盘的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他没有立刻爆发雷霆之怒,甚至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仿佛要将那沙盘烧穿一般,盯着那个代表黎阳的、此刻已被他亲手插上一面黑色小旗的位置。
帐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主公那因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上。郭嘉用一方素帕紧紧掩着嘴,压抑着胸腔间翻涌的剧烈咳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忧虑。曹仁、夏侯渊等将领,则是面色铁青,牙关紧咬,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压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曹操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他的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那血丝之下,却是一种被逼至悬崖尽头后,反而异常冰冷的清醒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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