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如蒙大赦(2/2)
陈青点点头,“你们这儿谁都可以上台的吗?”
“嗯,当然要是太臭,自己也要能承受得住。”服务员含笑解释道。
陈青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吹萨克斯的小伙子的结局,要是这样“和平”的方式,倒还真的能促进一些年轻人好胜的心态,变相的促进技术上升。
两人随意对话,台上的李花已经从后台离开,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陈青面前。
服务员也很识趣的转身离开。
李花拿起桌面的啤酒,一甩手就在桌沿打开了瓶盖,仰头一口灌了大半瓶,才开口道:“怎么样?这地方能醒酒不?”
“大开眼界啊!”陈青由衷地点点头。
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李花。灯光下,她额角的汗珠闪着微光与她眼里此刻的光芒竟然如此贴合。
“别光看啊!”李花眼中闪烁着狡黠,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舞台方向,“上去试试!这里谁都行,不怕你跑调,就怕你不敢!”她的声音带着鼓点般的鼓动性。
舞台刺眼的灯光打在脸上。
陈青有些局促地站在麦克风前,台下是几十双好奇、友善、或许也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
他有些茫然地扫过那些陌生的现代乐器——电吉他复杂的旋钮、电子键盘闪烁的指示灯、贝斯那粗大的琴颈……这些都是他未曾接触过的领域。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舞台角落靠墙的位置,一把横放着的、在暖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竹笛。
那熟悉的六孔制式,简朴得近乎寒酸,却像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盏孤灯。
“那个……能借我用用吗?”陈青指向那根竹笛,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嘿,新买的,还没开声呢!哥们儿你懂这个?拿去!”一个扎着小辫子的贝斯手很爽快地将笛子递了过来。
笛身光滑,带着新竹特有的清淡气息和一丝凉意。
指尖触碰到冰凉熟悉的竹质管身,酒劲上涌,李花灼热的目光期待中,抬臂,横笛,唇齿轻含笛口。
第一声笛音,清越,悠长,带着一点点初试的生涩,瞬间打破了酒吧里残留的电子摇滚那躁动的余韵。
紧接着,气息流转,笛声陡然变化。
不再是江南水乡惯有的那种吴侬软语般的低吟浅唱。
那笛音骤然变得凌厉、高亢,如同塞外的朔风裹挟着砂砾,冷硬地刮过戈壁滩裸露的岩石,带着一种粗粝的、不屈的孤勇。
正是《鹧鸪飞》!
每一次急促的吐音与绵长的颤音交织,硬生生在这现代乐器的喧嚣丛林里,劈开了一条属于古老灵魂的幽深小径。
台下的嗡嗡议论和低笑消失了。
那些原本抱着轻松看热闹心态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惊讶,再到一种被某种深沉力量攫住的专注。
李花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眼中原本戏谑的笑意敛去了。
她看着那个站在光圈中心、闭目吹奏的男人。
这笛声是他灵魂深处那道隐秘的裂痕,是她从未窥见过的、属于“陈青”这个人的真正底色——饱经磋磨,伤痕累累,却始终未曾真正折断。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混合着欣赏、好奇,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悸动。
这样的陈青,危险又……迷人。
笛声最后一个尾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回响,如同叹息般飘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片刻的绝对寂静后,掌声如雷鸣般轰然炸响,比刚才任何一次都更热烈、更持久,还夹杂着兴奋的口哨和“再来一个”的呼喊。
“哥们儿!太牛了!”贝斯手冲上来拍他的肩,“有兴趣合作吗?”
酒精的热力被重新点燃。陈青脸上泛着红光,眼里跳动着久违的光亮:“行!”
乐队重新就位。键盘手提议:“来点节奏布鲁斯?”
“不,”陈青摩挲着竹笛,“来点我们自己的。”
《姑苏行》的旋律徐徐展开。键盘缀入爵士和弦,电吉他缠绕上蓝调riff,贝斯托住地基。李花用鼓刷扫出细密的节奏,为这奇妙的融合铺上底色。
笛声与电子乐器碰撞交融,产生跨越时空的化学反应。台下的人们随着节奏轻轻摇摆。
一曲终了,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陈青放下笛子,酒意以更猛烈的方式反扑回来。热情的敬酒接踵而至,他来者不拒。
他沉浸在即兴演奏中。与古典吉他合奏,与口琴嬉戏。每一次合作都引来喝彩,每一次碰杯都加深醉意。
李花坐在吧台边,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陈青。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在权力漩涡中步步惊心的官员,只是个沉浸在音乐中的男人。
任何欢乐的时光都是有限的。
“回声”酒吧的喧嚣如同退潮,留下的是席卷身心的疲惫和依旧在血管里蠢动的酒精。
然而,两人手里的酒瓶几乎就没有放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