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欢迎光临,狩猎场(2/2)
最终,在伊娜莉丝面前,它化作了无数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盘旋着、飞舞着,缓缓消散在浓稠的白雾之中。
伊娜莉丝甩了甩右臂,那团黄绿色的黏液像是某种劣质胶水,牢牢地粘在她的仿生利爪上。
她嫌恶地“啧”了一声,试图在旁边一棵树的树皮上蹭掉,结果只糊得更开,还沾上了不少腐烂的木屑。
“……真是谢谢你了。”她对着蘑菇兽消失的地方,毫无诚意地道了句谢。
眼前那场盛大的“葬礼”还在继续,金色光点飞舞盘旋,把这片昏暗的林地照得像个廉价的梦幻舞台。
“搞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她低声咕哝着,警惕地用左手地铳械随时准备给下一个从雾里钻出来的东西来个“惊喜”。
话音未落,那些光点忽然不跳了。
它们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细长的光带,调转方向,径直朝她涌了过来。
“喂!等等!我可没点这项服务!”
伊娜莉丝头皮一麻,想也不想就往后跳开。可身体里那股该死的虚弱感还没散干净,这一跳软绵绵的,差点又把自己绊倒。
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光带不管她的抗议,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毫不客气地穿过她的作战服,钻进了她的身体。
没有灼烧,没有刺痛,什么都没有。
反而一阵温热的、酥麻的、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胸口迅速扩散到全身。
那感觉……就像在极度缺氧后猛地吸入了一口高纯度氧气,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那股沉甸甸地压着她、几乎要把她骨头都碾碎的疲惫感,正在快速消退。
伊娜莉丝愣在原地,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握了握拳。
有力,而且灵活。
她又试着抬了抬那把沉重的铳械,手臂稳稳地举起,冰冷的准星再次变得清晰而稳定。
力量……回来了?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那片已经空无一物、只有几片烂叶飘落的地面。
杀死它,然后……吸收它?
这算什么?战利品?还是某种强制性的能量回收系统?
“开什么玩笑……”
这个地方的规则,比她想象的还要野蛮,还要直接。这里不是简单的猎杀与被猎杀,而是吞噬与被吞噬。
你死,你的力量就成了别人的养料。
伊娜莉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了扯,却发不出半点笑声。
她缓缓扫视着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巨树,浓雾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伺。
“原来是个自助餐厅啊。”她轻声说,将铳口微微下压,“问题是,谁才是那个吃饭的?”
算了,不想了。
想也没用。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蘑菇兽消失的地方。那里除了被撞得乱七八糟的腐殖土和烂木头,什么都没有……
不,不对,有什么东西就在那片狼藉的正中央。
最后一缕即将熄灭的金色光点,像是找到了归宿,温柔地沉入了泥土里。
紧接着,一抹极不协调的色彩,从黑褐色的地里探了出来。
它生长得快得邪门,简直像一段被加速播放的影像。
漆黑的茎秆破土而出,笔直向上,顶端一个紧闭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绽放。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快得像个幻觉。
伊娜莉丝没动,只是把铳口对准了那朵花。
这朵花很诡异。花瓣是那种近乎于黑色的深紫色,边缘却泛着一圈惨白的微光,仿佛凝固的月色。它没有香味,只有一种存在感,一种安静的、不祥的存在感。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林子里,它开得如此突兀,如此……傲慢。
她慢慢走上前,在安全距离停下,用铳口轻轻碰了碰那柔软的花瓣。
没有反应,不是陷阱?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收起武器,伸出了自己那只没戴仿生利爪的、干净的左手。
触碰的瞬间,一股信息流,像冰冷的海水,蛮横地灌进了她的脑子里。
【伊比利亚海崖之花……】
一个遥远的、由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呢喃,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分不清男女,也分不清老幼,仿佛是无数亡魂的合唱。
【……生于绝境,向阳而开,象征着……希望。】
【……但这一朵,不一样。】
【它脚下没有坚实的岩石,只有腐烂的尸骸。它听见的不是海浪的歌唱,而是生命被撕碎时的尖啸。它见过的不是归家的船帆,而是一个又一个坠落的、绝望的身体……】
【……本应象征希望的花朵,被喂饱了太多的绝望……】
【……它拒绝了希望。】
伊娜莉丝脑中剧痛,像是被一根钢针狠狠扎了进去。她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那股强行侵入的意识随着她收回手而瞬间消失,但那冰冷的、死寂的呢喃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再抬头时,那朵花已经不见了。
在她收手的瞬间,它就化作了一捧黑色的飞灰,被雾气一卷,便再也无迹可寻。
仿佛从未存在过。
“……”
伊娜莉丝喘着气,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个鬼地方,不只吞噬力量,还会……讲故事?
一个不怎么好笑的故事。
她站起身,甩了甩头,试图把脑子里那段莫名其妙的、关于花和绝望的呓语给清出去。
“烂俗的悲剧……但是……”
这鬼地方的花都这么有个性,那别的东西还得了?
她话音未落,前方的森林便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这不是什么缓慢的生长或移动,而是蛮横的、不讲道理的重构。像是有人嫌这舞台不好看,直接伸手进来,把积木推倒重搭。
树木无声地退入浓雾,地面在她脚下震颤、拼接。
又是三条岔路。
一模一样的三岔路口,仿佛一个不断重复的恶意玩笑。
伊娜莉丝抬眼望去,这次的选择题似乎比上一次更加直白,甚至带着几分诱惑。
左边,黑得深不见底。那些扭曲的巨树盘根错节,像一只只蛰伏的怪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腐朽、沉闷的气味。一看就是通往“最终boSS”的老套路。
中间那条,是些低矮的灌木丛,荆棘丛生,像是迷宫的外围,走进去大概率要被绕到死。
而右边……
右边那条路,雾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甚至能看见远处那片熟悉的、属于萨尔贡的夜空,几颗星星倔强地闪着光。
是自由吗?
是回去的路?
这个词在她脑子里弹了一下,带来一丝短暂的、几乎要让她动摇的暖意。
就这么走出去,回到熟悉的世界,找个地方喝一杯,然后把这里的经历当成一场荒诞的噩梦忘掉。听起来……真不错。
“然后呢?”她问自己,“把芙兰卡和慑砂扔在这儿喂蘑菇?”
那两个家伙,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三条路?
以芙兰卡那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没准会选中间那条,觉得更有“探险”的感觉。至于慑砂……他大概会冷静地分析半天,然后选一条最不可能的路。
“啧。”
伊娜莉丝撇了撇嘴,视线从那片诱人的星空上移开。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她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左边那条最黑、最压抑的道路。
几乎是踏入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便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温度,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些若有若无的呢喃声,在这一刻清晰得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在吹气。
叽叽喳喳的,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欢迎光临?”她扯了扯嘴角,算是对自己刚才的比喻做了个回应。
她握紧了右手的仿生利爪,金属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作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前方不远处,一棵巨大到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上——那树干扭曲得像个正在哀嚎的人——挂着一抹极其扎眼的颜色。
一小块橙色的布料,被尖锐的枯枝勾住,正随着阴冷的风,无力地摆动。
“……”
伊娜莉丝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那个颜色……
“芙兰卡……”她几乎是把这个名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冒出另一个念头。
“你这家伙,就不能穿点不那么扎眼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