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凭什么(2/2)
巷子口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裴应见动了。
他用手肘撑着地,一点点朝着方才事发的地方蹭去。
他不是去追那个孩子,也不是要去斥责那个掌柜。
他只是在冰冷的泥水里摸索着。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邦邦、湿漉漉的东西。
是那半个被丢下的干粮。
他把它捡起来,凑到鼻端。
一股子泥土的腥气和面食发酵的微酸。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那满是泥污的干粮塞进嘴里,用力地、机械地咀嚼起来。
冰冷粗粝的口感磨着他的口腔,混着沙砾,难以下咽。
可他还是咽了下去。
这是食物。
能让他活下去的,食物。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将整个城镇彻底笼罩。
寒意更深了,裴应见将自己蜷得更紧,像一头在荒原上舔舐伤口、等待天明的孤狼。
不,他已经不是狼了。
狼,尚有獠牙与尊严。
而他,什么都没有了。
……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盘旋,却驱不散空气里残留的、属于帝王的暴躁。
皇帝面无表情地批阅着奏折,朱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威严。
李顺垂手立在丹陛之下,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因为自从得知裴应见死讯之后,皇帝的心里就好像横着一根刺一样。
他比谁都清楚,海面越是平静,其下酝酿的风暴便越是骇人。
就在这时,殿外小太监通传,晋州旬阳主簿张循,有要事并要物进献。
片刻后,一名身着绯色官袍、面带风霜之色的中年官员快步入殿,跪地叩首。
他神情难掩激动,双手高高捧着一个包裹。
皇帝冷脸使了个眼色,李顺会意,躬身将那灰蓝色的包裹接了过来,呈到御案前。
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落在那包裹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示意李顺打开。
李顺摸索着那排金属牙齿,学着张循的描述,找到了那个小铁片,轻轻一拉。
“刺啦——”
细密的金属齿应声分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皇帝的视线在那个光滑如镜的黑色方块和琉璃管子上停顿了一瞬,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两块寻常的石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泛黄的册子上。
李顺小心翼翼地将册子取出,双手奉上。
《宸闻录》。
皇帝接过,指腹摩挲着封皮上那三个工整的墨字,触感平滑,不似人力所书。
他翻开书页,目光掠过那些香艳的坊间传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在读一份枯燥的邸报。
张循跪在震惊,又畏惧于天威难测。
他觉得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百年。
终于,皇帝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一页。
他没有像张循那样僵住,也没有呼吸急促。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连执书的手指都没有半分颤抖。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毕剥声,和张循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