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一纸盟约动世家,两姓豪族定乾坤 /(1/2)
彭城城东,冬阳初上。昨夜风雪收了锋,街面上被人扫出一道一道浅白的痕。城门外北营的三面黑底大字旌旗——“法”“账”“医”——在清晨的风里稳稳展开,像三把插地的钉。营门旁,“民问十条”又添了一行小字:**“三日一小结,十日一总——张榜于市。”**木牌下围着几个背手的老先生,还有几个挑担的商贩与抱娃的妇人。有人念“夜禁不过三鼓”,有人念“犯禁者不问军功,立斩”,有人问“学校招谁家孩子”。小吏俯身记答,墨香在冷空气里也像有了温度。
同一时辰,城内两处宅第,各自燃起了比平常更旺的晨香。
其一,下邳陈氏祠。
祠堂的砖石经年磨得发亮,正中悬“清议堂”三字,笔力方直。陈珪坐上首,面色温和,眉宇却有不显山不露水的坚。陈登身着青袍,立于阶下,他身后是几位徐州名流、学官与宗老,有人来自彭城,有人来自东海郡。
今天要议的,只有一纸——《徐州合伙十条》与《三告五约》钉成的“合册”,和陈宫今晨差人送入的《徐州十年图》副本。祠堂两侧已经摆好了“鼓木”“红笔”与“账薄”,仿照北营之制,示以“先行”。
“元龙。”陈珪抚须,缓缓开口,“昨日你与并州公台于营中辩‘法’与‘路’,老夫听了城中士人的转述。今日会诸宗老、乡绅,不为虚名,只问‘可行’与否——能行则进,不能行,不为其辞饰。”
陈登躬身:“谨遵父命。”他上前一步,拎起那卷青牛皮裱的图卷,往供案上一铺,轻轻抹平:“《徐州十年图》,三年平市,五年修渠,十年通学;《合伙十条》,三印并下方可更改;《三告五约》,先告民、告商、告士,再约夜禁、市税、军不扰民、兵犯民罪立斩。诸位可先看条,再问我。”
“我先问。”一位鬓发花白的东海郡学官出列,姓刘,是城内出了名的“礼法并举”之士,“陈郎中,你昨夜亲手在观讲堂贴‘义仓学校’之告。‘义仓’与‘常平’,古已有之;‘学校’四处而起,天下多见。然并州之法以‘三印’束之,说改不得改。此举虽善,万一他日兵强,将令压法,印岂能挡?若挡不得,则‘法’成‘名’。”
陈登不急,他转身拈起那枚黑玉“狼首”仿印,朝堂上众人一举,声音沉稳:“印不是刻给‘权’看的,是刻给‘人’看的。三印并下方改,是把权柄以‘法’分解,不容一印独大。若并州将令压法,则‘鼓木’在此,‘账薄’在此,‘红笔’在此——此三物,立在宗祠之中,与法司契合,三日不审,吾陈氏先击堂鼓,陈家子弟先不奉命。今日起,陈氏家法,与并州军律相接,如有违犯,先在宗祠受责,再赴法司听审。”
宗老们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声道:“这是把‘家’押上了。”
陈登回望,眼神里没有一点玩笑:“**押上‘家’,才是‘入局’。**徐州要从‘空名’走到‘术法’,没有一个‘家’肯先下场,永远就是说话。陈某愿以陈家之‘家法’,先绑在‘法’上。”
祠内短促的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陈珪微敛双目,半晌,缓缓点头,向两侧宗老拱手:“吾儿之言,老夫愿为其担。陈氏自今日起,祠堂立‘法碑’,三印并下方改,违反者,族法先罚,不得以‘陈’字遮法。”
又一人起身,是彭城赵氏的宗长,嗓音力厚:“我问‘修渠’。‘五年修渠’之策,利在千秋,然钱粮从何而出?倘若需民力民财,三年之内百姓能撑否?莫要将美名挂纸,重担压在人。”
陈登把图卷中“修渠”一格按得紧了一指:“渠要修,但不急‘一口气’。并州‘十条’有‘丁役抵差’,凡入学者半免丁役,凡修渠者折抵‘丁’‘税’。钱从何来?‘分利递减’做根,‘盐盟会’与‘护江会’护路护价,‘公估’稳市,义仓为‘缓冲’,‘缓冲金’为‘险用’。——我们不‘摊派’,我们‘招贤’:谁会堤工、谁懂水尺、谁有渠图,先入‘市学’讲席,‘讲’换‘粮’,‘技’抵‘丁’。”
“讲席抵丁……”宗老们对望,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形容的兴奋。有人低声道:“若孩儿能入学,能抵丁,便不必远役。”
陈珪举手止声:“第三问,我来。”他看向陈登,“刘玄德是徐州牧,‘名’压众望。并州之来,不攻城,先立法,这是‘德’。然玄德若以‘名分’相要,欲留兵权,彼此掣肘,‘法’岂不受难?你昨日尚未答我。”
陈登沉默片刻,执礼而立:“父亲,‘名’与‘法’,不争‘谁压谁’,当问‘谁在谁里’。玄德若执‘名’,请其在‘法’之中行‘名’——义仓学校由其主持,施粥讲义由其主持,鼓木前劝民由其主持。兵权与印信,入‘十条’之制,三印并下,不问‘名分’。若他不入局,陈某以徐州士人的身份,仍行‘法’,不弃‘名’。——徐州之局,非弃仁义,乃施仁义;仁义不在‘说’,在‘行’。”
这一番话落地有声,祠内诸人面上各现出不同的神色,或释然,或叹息,或苦笑,更多的是缓缓点头。
陈珪长身而起,抬手一挥:“好。陈氏愿立《宗祠法碑》,与并州之‘法’相接。今日午时,在清口‘盐盟会’上,以陈氏之名,与‘霸府’合署,立‘徐州治术同盟约’。此约,不为某人,不为某家,为徐州之‘法’。”
祠外的阳光斜照进来,照亮了供案上一角《十年图》。有人踮脚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在旁人耳畔道:“若真如是,徐州百年可期。”
——
其二,东仓巷糜家私库。
石库门厚重,门后是大账房与盐票、漕票、私契堆成的“白山”。糜竺披素袍,手里捏着一枚石印:“秩序”,是昨夜刻好的。糜芳坐在一边,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眉峰高挑,眼里的火气与焦灼混在一处。再旁边,是几名徐州大商行的掌柜,衣冠一丝不苟,手里的算盘拨得轻重有致。
“族兄。”糜芳先言,“并州要我们‘私票折价一成’,三月内再减半成;盐、漕、州课三项,三七、四六、三三。纸上算得好看,真做起来,钱脉可硬?”
糜竺轻轻把石印推到案中央:“钱脉不怕硬,怕乱。”他指了指案上的“公估背面四刻线”,“潮水法”,又指“护江会”的临时章程:“价有潮,规不动,三日回正;路有护,夜具炬,遇盗军发。广陵那边已放话,‘盐盟会’先试半季。我们糜家做了几十年盐路,不怕少赚一时,只怕明日没路。”
坐在一侧的一个老掌柜咳一声,试探道:“可袁公路的使者前夜来,言辞恳急:‘得徐则三公,失徐则偏战’,求借钱粮。若我们此间应并州,彼处必怒。”
糜竺抬眸,眼里是一线非常清楚的冷光:“借钱粮,借到‘秩序’的对面去,是借死路。你们可记得,去年那场‘抽私税’,有几个小船写了冤状,贴在庙门——贴完第二日人就没了?‘秩序’两个字不是好看,是‘活命’,更是‘生意’。我糜竺今日立印,不是给并州面子,是给‘秩序’一个台。”
糜芳抿唇,没再争。他并不笨,他只是年轻,火气在身上,怕的不是赔钱,是被人说“怂”。糜竺看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怕人说话,就给人话说。”他把“分利递减”的条款翻到背面,添了一行小字:“‘遇兵荒天灾,公估价可先行二成,三日后回正’——这是臧霸从市上争来的‘缓冲’。我们不是‘顺民’,我们是‘懂规’的商。你出去传话:今夜东仓巷挂‘秩序’二字,明日‘账房’月开试行,三日后‘免税日’初三启用。你若怕,就站在‘秩序’二字前。别人要说,先看他敢不敢站在你前头。”
糜芳愣了愣,眼里那点焦灼忽然熄了,换成一点硬。他用力一点头:“我去。”
他转身要走,门外传来脚步声。臧霸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市征司”与“账房官”。臧霸不穿甲,一身油亮的旧青布袍,笑得像一把塑进桨里的铁:“子仲,约在午时。清口设‘盐盟会’,我先来请你。”
糜竺迎上前,先把“秩序”石印递了出去:“臧将军,我糜家跟‘钱’过过命,也跟‘乱’过过命。今天跟‘秩序’过命。”
两人相视而笑。臧霸手掌厚,握着那石印,掌心一沉,像把一块心石按进了浪里。
——
午时,清口。
这一处自古水脉交会之处,今日临时搭起了三座木台,一台立“盐盟会”,一台立“护江会”,一台立“市议会”。三台之间撑着白布,布上墨字醒目:**“法中立市,市里生学。”**台前百姓如潮,盐船在下游并列,旗号招展。江风吹得“夜炬”旗猎猎作响,白马津来的人、下邳来的商贩、东海来的渔者、城里来的学童,都挤在一处。
“盐盟会”台上,陈宫着素色直裾,手按卷轴,旁侧陈登静立,鲁肃为证,臧霸、宋宪、魏相分站三边。糜竺一身素袍,佩印上台。台后还有两名不显眼的男子,一个抱着“鼓木”,一个抱着“红笔”与“账薄”。
陈宫先敲掌三下,声音不高,节律沉稳:“今日立约,不立‘降书’,不写‘臣服’。立的是‘术法同盟’,立的是‘路与规’。‘盐盟会’共三条:一,盐票互通,江东、徐州、东海三方所发盐票可在‘清口公估署’互兑;二,护江联防,夜炬以三更为期,遇盗共发,军不擅入民宅;三,账目月开、季审,‘红笔’在场,‘错单’必记。——此三条,违者罚银三倍,官民皆等,‘三印并下’方可更改。”
说完,他将三枚印章一字排开:中央黑玉“狼首”为“霸府总印”,左为“法司印”,右为“账房印”。陈登上前持“法司印”,糜竺持“账房印”,陈宫执“狼首”。三印一并按下,印痕鲜红。
掌声自台下潮起。鲁肃笑意盎然,朗声道:“江东为证。半季之后,若此约不违,我广陵盐路愿将‘盐盟会’由‘试’转‘常’。”
陈登再敲掌:“‘市议会’有四补:其一,‘丁役抵差’,凡修渠、入学者,折抵丁役;其二,‘举贤梯制’,乡、县、州三级选贤,徐籍士民优先;其三,‘免税日’定每月初三,名曰‘循市’,以说书与法司轮讲‘规矩’;其四,‘学入市中’,市学设在北营,先开‘公估背面’第一课。”
陈宫侧目望向鲁肃,笑道:“‘护江会’有三约:一,夜炬与更鼓之法,按逍遥津‘三扑三退’之节律;二,沿途设‘安旅屯’,商旅临时投宿,不得擅加杂税;三,遇急病,先入‘医坊’后计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