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沉默的丰碑(1/2)
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一日,夜。桂北苗寨深处,头领盘木青的吊脚楼内,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山峦。火塘里的火焰不安地跳跃着,将围坐几人的身影投映在挂满兽骨和干草药的内壁上,扭曲晃动,仿佛古老的精灵在黑暗中起舞。
盘木青,这位苗寨的头人,年纪约莫六十,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如山脉褶皱般的深纹,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来者灵魂的底色。他身着靛蓝染制的土布衣,未佩戴过多银饰,只在腰间系着一柄黑沉沉的、刀鞘上镶嵌着北斗七星纹路的短刀。他沉默地坐在主位的虎皮垫上,如同山崖本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历经沧桑的沉静。
黛,或者说“阿秀”,坐在他对面,掌心因紧张而微微沁出冷汗。她能感受到盘木青目光中那审慎的、几乎要将她冻结的打量。旁边还坐着几位寨老,包括引荐她的果银阿婆,以及一个眼神桀骜、带着审视意味的年轻猎人阿辽,他是头领的孙子,代表着寨中对“山外人”持最强烈怀疑态度的年轻一代。
“阿秀姑娘,”盘木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浓重的苗语口音,却字字清晰,“果银阿婆信你,说你带着古老的印记和暗语。寨门口的‘三水绕山’,你应对得也还算稳妥。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要谈‘守护之契’,要触碰我族世代相传的‘星图’,光凭这些,不够。我需知道,你究竟是谁?你背后的‘守夜人’,与我先祖约定的,是否是同一回事?这世道,人心比鬼蜮更难测。”
这是来自守护者最根本的质疑,关乎血脉、传承与信任,直指核心。
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虚饰,都将前功尽弃。她没有直接回答“我是谁”,而是将怀中那沓陈怀安的未寄家书,以及那枚沉黯的玄武令,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木地板上。
“盘头领,”她改用尽量清晰的官话,语气恭敬而不卑微,“我叫陈黛,来自江南陈氏。这枚‘玄武令’,是我族传承的信物。而这些书信,”她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出自我的叔祖公,陈怀安之手。他于光绪年间来到此地,与您的先人,曾有过关于‘星火藏匿’、‘文明守护’的约定。我今日前来,并非凭空索求,而是为了完成他未竟的使命,续写那段被时光中断的‘契约’。”
盘木青的目光扫过玄武令,在那龟蛇交缠的纹路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并未去碰那些信,只是示意身旁一位识文断字的老者拿起翻阅。
那老者戴着老花镜,就着火光,艰难地辨认着竖排的毛笔字。随着阅读,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时而点头,时而叹息。他偶尔用苗语向盘木青低声解释几句,提到“陈先生”、“星图”、“守护”等词。
盘木青静静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倒是那年轻猎人阿辽,忍不住用苗语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黛听清翻译过来的意思:“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伪造来骗我们‘宝贝’的!”
这是年轻一代基于现实危机感的质疑,他们对历史记忆模糊,更警惕眼前可能带来的灾祸。
盘木青抬手,止住了阿辽的话头。他看向黛,目光深邃:“就算这信是真的,就算你真是陈先生的后人。时过境迁,如今山外战火连天,倭寇凶残。你此时重提旧约,要将可能与‘星图’相关的秘密重新牵扯出来,岂非引火烧身,为我寨招来灭顶之灾?守护,有时也意味着‘沉默’。《尚书》有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过度的‘动’,或许会带来不必要的纷扰。”
这是基于现实安危与古老智慧的审慎,是守护者对族群生存的终极负责。
黛迎着他的目光,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必须给出一个足以说服他的理由,一个超越个人、甚至超越单一文明界限的理由。
“盘头领,您说的对,沉默有时是金。”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但有一种危险,它的目标并非一族一寨,而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文明、所有的传承,包括您族中口口相传的‘星图’,也包括我汉家汗牛充栋的典籍。它名为‘创世纪’,其‘方舟计划’旨在清洗世间绝大多数人口,只保留它认可的极少数。他们追求的,不是一个多样的、充满生机的世界,而是一个单一的、被绝对控制的‘完美’地狱。到那时,任何‘沉默’的守护,都将失去意义,因为承载它们的土壤——人类文明本身,已被彻底毒化。”
她顿了顿,让这些话的重量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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