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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温柔的葬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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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忽然转了向,雪片里夹进极细的竹丝,是风筝张的作坊里剩下的尾料。竹丝落在比翼鸟翅骨上,竟自行编织成一张极小的风筝,风筝面用透光绢糊成,绘着“百戏图”里缺失的那块——是个踩高跷的小生,头戴凤翅盔,盔上悬着两枚极小的铜钱,随动作叮当作响。小生手里举着面幡,幡上题着“朔方永宁”四字,墨迹却未干,像刚写就的血书。风筝线极细,却是用皮影匠人的头发拧成,线头系在焦桐琴的弦柱上,一颤一颤,像在应和琴声。

老妪把风筝线绕在沈枫腕间红线处,两线相交,竟发出一声极轻的“铿”,像两枚铜钱相击。红线与发丝同时亮起微光,光中浮出半座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旧匾,匾上金漆剥落,却仍能辨出“肃慎”二字。戏台中央,皮影小生正在演《单刀会》,关公的青龙偃月刀却未开刃,刀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像一封未寄出的家书。小生每唱一句,刀背便渗出一滴朱砂,朱砂落在戏台上,竟凝成极小的皮影,有老妪、有丫头、有班主、有风筝张,却无一人有眼,眼眶处留着黑洞,像被火烙出的伤。

“这是‘无目戏’,”老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城破那日,戏班子为了不让鞑靼人认出模样,剜去了所有皮影的眼。可没了眼,影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皮影头茬——是岳飞,却独独缺了左眼。她把头茬按在风筝线上,发丝竟自行穿过头茬的瞳孔,像缝补一道旧伤。头茬忽地睁眼,眼眶里涌出的不是泪,而是一线火光,火光中映出半座朔方城,城墙未破,却空无一人,唯有无数皮影在街巷间游走,皆无头,脖颈处留着整齐的切口,像被刀一瞬削去。

沈枫腕间的红线忽然绷紧,线头那枚“归朔”钱竟自行飞起,钱孔里探出的皮影妇人抬手,指向戏台角落——那里堆着无数皮影头茬,皆无眼,像被雪埋的星。妇人指尖一点,头茬们竟自行拼接起来,拼成一座极小的戏台,台口悬着“百戏头”的旧幡,幡下站着个小丫头,怀里抱着卷轴,卷轴上绘着“朔方十二景”,却独独空出“钟楼晓月”——那是父亲未完成的第七景。丫头抬头,嘴唇翕动,无声地喊:“……回家……”

白羽沫忽然跪下,把比翼鸟贴在雪地上。鸟腹的光透进冰层,竟映出地底深处——那里埋着无数未完成的皮影,有的缺手,有的断足,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北方。最深处,是父亲那方未刻完的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砖旁,是母亲那盏未燃的灯,灯罩上“长命百岁”的纹样被血晕开,像两朵未绽的梅。

老妪俯身,指尖在雪上画出一道门,门内透出极暖的光,光中浮出半座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旧幡,幡下站着父亲、母亲、班主、风筝张……他们皆无影,像被雪洗过的魂。父亲手里捧着那方城砖,母亲怀里抱着那盏灯,班主举着未开刃的青龙偃月刀,风筝张牵着未完工的“比翼鸟”。他们朝着沈枫和白羽沫点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回家……”

风忽然停了,雪片悬在半空,像被时间凝固。老妪把比翼鸟递还白羽沫,鸟腹的光已熄,却留下一道极细的疤痕,形如半枚铜钱。她转身,腰间皮影头茬叮当作响,像无数未完成的更鼓。戏台在她身后缓缓坍塌,却未落地,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皮影,飘进风里,飘向北方,像一群归巢的鸟。

沈枫腕间的红线忽然断了,线头那枚“归朔”钱落在雪地上,钱孔里涌出一滴朱砂,凝成极小的皮影,是个妇人,怀里抱着盏灯,灯芯终于燃起,火光里映出“长命百岁”四字,却不再缺笔。白羽沫心口的疤痕也裂开了,缝里涌出一滴朱砂,凝成极小的皮影,是个老者,手里捧着方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

雪又开始下了,极慢,极轻,像有人用素绢一层层覆住旧伤。沈枫和白羽沫并肩站着,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条极细的路,路尽头,是那座未破的朔方城——城墙未起,却已灯火通明;戏台未搭,却已锣鼓喧天;风筝未放,却已扶摇直上;皮影未刻,却已栩栩如生。城中央,立着一座极小的戏台,台口悬着“肃慎班”的新幡,幡下站着父亲、母亲、班主、风筝张……他们皆无影,却都在笑,像从未离开。

比翼鸟在风里轻轻扇翅,翅骨上的字忽然亮了,一行行游走成父亲的手书:

“朔儿,匠人一生,不过是在替山河刻名字。名字刻完了,城便醒了。”

沈枫低头,把“归朔”钱放在雪地上,钱孔里燃起的火光映出他的脸,像一面未磨的铜镜。镜中,他看见自己腕间的红线已化作一道极细的城墙,城墙未起,却已灯火通明;他看见白羽沫心口的疤痕已化作一方极小的城砖,砖面空白,却浮出无数名字,像未写完的家谱。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极细的唱词:“……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声音不再沙哑,像雪夜里有人用指甲挠门,却挠得极轻,极柔,像怕惊动什么。沈枫和白羽沫并肩朝前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条极细的路,路尽头,是那座未破的朔方城——城未起,却已灯火通明;人未归,却已魂梦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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