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灯未灭,霜未融(2/2)
“以嫁衣为城,以纸灰为兵,守至灯灭。”
老刘头用烟杆轻敲木牌,敲出一声极轻的“笃”。
“我妻子的嫁衣,”他说,“十年前城破那日,她穿着它,自焚于戏台。”
烟杆又敲一下,声音更轻,“她烧的时候,手里攥着七个孩子的生辰帖。”
白羽沫折扇微颤,扇面“山”字银粉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生辰帖……原来七童的魂,是被嫁衣缝在了皮影里。”
沈枫俯身,拾起木牌。
牌在他掌心,轻得像一片纸,却又重得让他手腕微沉。
“不是缝在皮影里,”他低声纠正,“是缝在‘山河’里。”
霜降鼓,未亡人
霜降第三日,朔方城旧鼓楼自鸣。
鼓声闷而长,一声接一声,像在数十年前未数完的更点。
七童听见鼓声,脚踝红线便隐隐发烫,烫得他们踮起脚尖。
老刘头说,鼓楼里藏着最后一面“人皮鼓”。
鼓面是朔方守将的背皮,鼓槌是北狄将军的臂骨。
城破那日,守将自刎,北狄将以其皮蒙鼓,以其骨为槌,意为“以敌之勇,镇敌之魂”。
鼓成后,每至霜降,便自鸣三声,声如泣血。
顾无忧携七童登楼。
楼梯朽坏,每一步都踩出一声呻吟。
楼顶层,鼓架已塌,人皮鼓却悬在半空——
鼓面苍白,隐约可见守将背脊的鞭痕;鼓槌惨白,骨节处缠着红线,红线另一端系着七枚铜铃。
沈枫以骨鞭挑鼓槌。
槌动,铃响,鼓却无声。
铃响七声后,鼓面缓缓浮现一幅皮影画:
画中是朔方城,城门紧闭,城头悬着白灯笼。
灯笼下,七个小童并肩而立,脚踝红线垂进鼓里,像七根极细的弦。
白羽沫折扇轻敲鼓面,鼓画便泛起涟漪。
涟漪里,七童的影子渐渐长大,长成少年、青年,最后定格为七位守城兵卒。
兵卒手里各执一灯,灯上无火,却映出“久安”二字。
“这是十年后的我们。”阿蕖小声说。
她指着画里最小的那个兵卒,“这是我,我手里灯是灭的。”
鼓面涟漪再起,熄灭的灯忽然亮了。
亮起的灯芯是一截红线,红线尽头系着一片小小的皮影——
皮影是女子,穿嫁衣,眉目温婉,正抬手替兵卒点灯。
老刘头忽然跪下,烟杆重重磕在鼓架。
“够了。”他声音哑得像被火燎过,“十年守灵,十年守影,够了。”
沈枫以骨鞭割断铃线。
铃落,鼓画碎,碎成无数片极小的皮影,皮影上皆是同一张脸——
守将、嫁衣女子、七童、老刘头……
每一张脸都在笑,笑里却渗出泪来。
鼓面最后一片碎影,是“久安”二字。
碎影飘起,飘出窗外,飘向尚未升起的朝阳。
【小剧场】
(鼓楼废墟,天将亮未亮)
阿蒲:(捧皮影碎片)师兄,这些碎片会疼吗?
沈枫:(以指腹摩挲碎片)会,但疼的不是碎片,是山河。
阿芦:(把碎片拼成一朵小小的花)那我们把山河拼起来,好不好?
白羽沫:(递过银粉)好,但拼起来后,要给它留一道缝。
顾无忧:(以剑鞘画线)留缝做什么?
白羽沫:(轻声)让风进来,让风把故人的声音带回来。
(七童围成一圈,把碎片拼成一座小小的城,城头挂一盏纸灯,灯上无火,却映出七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