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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尘埃未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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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着教室前后两个油漆剥落的木门:“前门!三组、四组同学走!后门!一组、二组同学走!记住顺序!不要挤!不要推搡!用胳膊或者书包护住头!弯下腰,降低重心!出了教室门,立刻跑到院子最中央的空地!远离所有建筑物!远离围墙!快!现在模拟一次!听我口令——撤!”

“撤”字刚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恐惧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孩子们像受惊的兽群,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什么分组、什么顺序、什么护头,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人都本能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门涌去!狭窄的过道瞬间成了搏命的通道!

吴普同被后面的人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桌腿上,钻心的疼!他顾不上了,下意识地举起胳膊护住头,也顾不上看方向,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门挤去,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光了。王小军反应稍快,想喊“别挤!按组!”,但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桌椅剧烈碰撞的“哐当”声、书本散落的哗啦声、慌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声里。混乱中,张二胖那张空着的桌子被撞翻在地,桌面上的刻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前门和后门瞬间成了灾难片里的逃生瓶颈!孩子们挤成一团,像被塞进罐头里的沙丁鱼,谁也出不去!力气小的女生被挤得哭喊起来;有人被踩了脚,疼得大叫;有人书包带子被后面的人死死扯住,踉跄着差点带倒一片;低年级的教室更是乱成一锅沸粥,哭喊声、尖叫声、老师的喝止声响成一片,刺耳欲聋。

“别挤!别挤!按顺序!一组二组走后门!”林雪老师急得嗓子彻底劈了,声嘶力竭,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分开拥堵的人流,但她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护住头!弯下腰!别推!危险!”孙老师也在另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额头青筋暴起。

王德贵和校长看着这失控的场面,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混乱、绝望的拥堵持续了将近三分钟,大部分学生才像溃败的残兵,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带着一身汗水和灰尘涌到了院子中央,个个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小脸煞白,眼神涣散。好几个低年级的孩子被吓傻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老师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自己也快急哭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像刚被飓风扫过。

第一次演练,彻底、惨痛地失败了。

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惊惶失措如同惊弓之鸟的学生,校长、王德贵、老师们,还有瓦匠老赵,脸色都异常难看。这混乱失控的场面,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本就沉重如铁的心上,比老赵指出的那些裂缝更让人心寒。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王德贵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杨树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簌簌落下,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真要是出了事,这么乱,不用等房子塌,踩都能踩死人!必须练!练到形成本能!”

林雪老师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自己班的学生,尤其是吴普同揉着撞青的膝盖、王小军头发凌乱惊魂未定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挫败、焦虑和深深的自责。她走到院子中央,站到惊魂未定的学生们面前,沙哑着嗓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同学们!都看到了吗?刚才像什么样子?!真要是危险来了,我们这样能逃出去吗?!不能!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用最清晰、最慢的语速,掰开了揉碎了讲解,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孩子们的骨头里:“听好了!逃生不是赛跑!不是看谁跑得快!要的是有序!是保护自己!是让所有人都能活着出去!我再强调一遍,都给我刻在脑子里!”

她指着教室门,像将军在划分战场:“每组同学,必须按顺序!同桌两人一起,手拉手!前后保持一臂距离!像排队打饭一样!跑的时候,用胳膊或者书包死死护住头顶!弯着腰跑!降低重心!目标明确——出了门,立刻到这个位置蹲下!”她用脚重重跺了跺院子中央相对最空旷的地面,“远离房子!远离大树!远离围墙!现在,以班为单位,班主任带着,先练习排队!快!排队!”

这一次,在老师们近乎严厉、甚至带着嘶吼的指挥下,在巨大的恐惧和后怕驱使下,学生们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和身体的不适,开始笨拙地、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排队。六年级在林老师近乎苛刻的口令下,分成前后两队,同桌两人并排站好,互相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吴普同和王小军的手握在一起,两人手心都是冰凉的汗,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残留的惊悸和一丝努力维持的、脆弱的镇定。

“记住自己的位置!记住路线!记住动作!护头!弯腰!听口令!”林老师的声音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预备——撤!”

口令再次响起!这一次,虽然依旧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但秩序明显好了很多。学生们按照划分的路线,小跑着涌向教室门口。前门三组四组,后门一组二组,人流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对冲。虽然还是免不了轻微的碰撞和拥挤,但至少没有形成死堵,队伍在艰难而缓慢地移动着。吴普同死死护着头,弯着腰,紧紧抓着王小军的手,跟着人流跑出后门,冷风瞬间灌进领口,他不管不顾,闷头冲向院子中央的空地,一到位置立刻蹲下,双手抱头,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王小军几乎和他同时到达,动作更快地蹲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像一只受惊后高度戒备的小兽。

低年级在老师的半拉半扶、连声催促下,也陆续跑了出来,在指定区域蹲好,有的孩子还在抽噎。

院子里,几十个孩子抱着头,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鸦雀无声。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阴影和劫后余生般的、死寂的安静。老师们站在外围,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深的忧虑、凝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一次演练的勉强成功,并不能消除那栋摇摇欲坠的校舍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悬在头顶的威胁,也丝毫抹不去昨天那场惨剧带来的巨大心理阴影和今日亲眼所见的骇人隐患。安全,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演练又咬着牙重复了两遍。一次比一次稍微有序一点,动作更熟练一点,混乱的时间更短一点。但每一次刺耳的“撤”字口令响起,孩子们眼中那瞬间爆发的、如同实质的惊恐,都清晰可见,每一次冲出那扇象征着危险的门,奔向空旷地带,都带着一种逃离地狱般的本能。

演练结束,学生们被允许站起来活动麻木的腿脚。但院子里那股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并未散去。王德贵、校长和老赵他们聚在墙角,低声而激烈地商量着什么,表情严肃得如同在决定一场战役的部署。大队会计老钱还在不停地翻看着那个记满了“死亡笔记”的小本子,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吴普同和王小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凑在一起讨论题目或是游戏。他们各自沉默地站在院子一角,隔着一段距离。吴普同的目光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六年级教室的后墙,那里,老赵师傅指出的那道狰狞裂缝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刺眼无比。他又想起张磊哥,想起昨天孙老师说“不幸遇难”时那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语调。恐惧并未因为演练而消失,反而像这墙上的裂缝一样,更深地刻进了他的骨髓里。安全?逃生?这些词变得如此具体,又如此绝望地沉重。秋天,那所吞噬了张磊哥的镇中,那陌生的、据说条件更差的地方,真的会比这里安全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昨天那个阳光明媚、只操心功课和分数的、平凡得甚至有些乏味的下午,已经永远地、残酷地过去了。世界在他眼前,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鸿沟。

孙振邦老师不知何时走到了老瓦匠赵铁柱旁边,两人看着教室那根粗壮却已有明显朽迹、虫蛀孔密布的主梁,沉默了很久。孙老师抬起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拍拍那根支撑了学校几十年的老木头,像拍一个老朋友的肩膀。手抬到一半,看着那腐朽的痕迹,又颓然地、无力地放下。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半生的沧桑和此刻的无尽忧虑。他背着手,佝偻着腰,像一棵被风霜压弯的老树,慢慢地、蹒跚地走开了。那落寞而沉重的背影,在空旷的、尘埃尚未落定的院子里,显得格外苍老和孤独。排查出的隐患清单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而演练带来的那一点点脆弱的秩序感,在巨大的现实威胁和沉重的心理阴影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院子里的尘埃尚未落定,而笼罩在师生心头的、名为“安全”的阴霾,才刚刚显露出它狰狞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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