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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年夜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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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盘金灿灿的炸年糕(用黄米面蒸熟后切片油炸)。

*还有必不可少的——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鱼(通常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鲤鱼或草鱼,今天摆上桌但一般不动筷,留到初一)。

锅铲翻飞,油花四溅。炖肉的浓香、蒸腊味的醇厚、炸年糕的甜香、醋溜豆芽的酸香……各种香气在狭小的灶房里激烈碰撞、融合,形成一股排山倒海般的、令人垂涎欲滴的洪流,冲出灶房,弥漫了整个小院,甚至盖过了外面越来越响的鞭炮声。

吴普同和小梅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被这前所未有的香气勾引得坐立不安,口水咽了又咽。连炕上玩耍的家宝也似乎被香气吸引,咿咿呀呀地朝着灶房方向伸手。

**年夜饭:炕桌围坐,滋味杂陈**

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达到第一个高潮(大约傍晚六点左右)时,吴家的年夜饭——**上炕了!**

堂屋的土炕烧得热乎乎的。那张平时吃饭用的、有些年头的小方桌被搬到了炕中央。李秀云和吴普同、小梅合力,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了上来,瞬间摆满了小小的炕桌:

*正中央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白胖胖的饺子。

*旁边是切得薄厚均匀、油光发亮的卤猪头肉、猪肝、猪心拼盘。

*一盘码放整齐、红白相间的蒸香肠。

*一大碗油汪汪、颤巍巍的蒸方子肉。

*一盆热气腾腾、吸饱了肉汤精华的冻豆腐白菜粉条。

*一盘翠绿爽口的醋溜豆芽。

*一小碟金黄油亮的炸年糕。

*还有那条象征性的红烧鱼,静静地摆在桌角。

*每个人面前,还有一小碟醋,里面点着几滴香油。

小小的炕桌被摆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隙。菜肴升腾起的热气和香气,模糊了糊着崭新白纸的窗户。没有电视,没有春晚的背景音,只有窗外连绵不绝的鞭炮轰鸣和屋内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家人围坐的温暖气息。

“都坐好,吃饭了!”李秀云给每个人(包括坐在她怀里的家宝)的碗里夹了几个饺子,又给吴建军和自己倒了一小盅廉价的散装白酒。

“过年好!”

“爹娘过年好!”

简单的祝福后,年夜饭正式开始。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吴普同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香肠塞进嘴里,浓郁的肉香和独特的香料味瞬间充满口腔,幸福得眯起了眼。小梅则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炸年糕,吹着气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香甜。家宝也分到了一小块软烂的猪肝,小嘴吧嗒吧嗒吃得香。

李秀云忙着给孩子们夹菜,自己顾不上吃几口。吴建军则闷头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大筷子肥厚的方子肉,蘸了点醋蒜汁,满足地咀嚼着。一年到头,只有这一顿饭,能如此酣畅淋漓地吃肉,吃到饱,吃到满足。

饺子是绝对的主角。薄皮大馅,咬一口,猪肉白菜的鲜美汤汁立刻溢出,混合着面皮的麦香,蘸上一点醋和香油,滋味妙不可言。吴普同和小梅比赛似的吃着,生怕好吃的被别人抢光。

气氛起初是热烈而满足的。吴建军几口白酒下肚,脸上泛起了红晕。他看着满桌的菜肴,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孩子们,看着在昏黄油灯下忙碌了一年的妻子,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窗外震天的鞭炮声似乎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他端起酒盅,又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餐桌上的欢快咀嚼声:

“今年……这年,算是过上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肉菜,“有肉,有鱼,有新衣裳穿……比咱们小时候,强多了。”

李秀云夹菜的手停了一下,看了丈夫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给家宝擦了擦嘴。

吴建军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低沉下来,带着忆苦思甜的意味,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记得我像同同这么大的时候,过年?能吃上顿白面饺子就不错了!肉?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腥。有一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年三十晚上,你奶奶就煮了一锅红薯,撒了点盐……那就算过年了。”他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灼烧着他的喉咙。

“现在,日子是好了点……”他的声音更低了些,眼神落在炕桌一角,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可……同同娘,开春……开春还要花钱,东头老张家的账……还有……还都欠着呢。”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李秀云,又落在懵懂的孩子们身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焦虑,“这一桌肉菜……是好吃,可……钱啊,像流水一样,一年到头地里也出产不了多少,花得可快了……”

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窗外的鞭炮声似乎也减弱了几分。吴普同和小梅停下了筷子,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亲。他们不太懂“欠账”具体意味着什么,但父亲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和低落的语气,让他们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嘴里的肉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李秀云赶紧夹了一块肉放到吴建军碗里,打断他:“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啥!让孩子们好好吃顿饭!欠账慢慢还,日子总得往前过!吃菜吃菜!”

她努力挤出笑容,招呼着孩子们:“同同,小梅,快吃饺子!看谁能吃到娘包的铜钱(虽然今年没包,但孩子们不知道)!”她试图重新点燃气氛。

吴建军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尤其是在孩子们面前。他勉强笑了笑,端起酒盅:“对,对,大过年的,不说这些。吃!都多吃点!咱家……会好的。”他仰头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辛辣感直冲脑门,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气氛有些勉强地重新热络起来。孩子们在母亲的催促下,又开始努力地吃着。但吴建军刚才那番话,像一块无形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小小的炕桌上,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那丰盛的菜肴,那温暖的炕头,那窗外的鞭炮齐鸣,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吴普同默默地吃着饺子,味同嚼蜡。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紧锁的眉头,又看看母亲强颜欢笑的脸,心里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原来这丰盛的年夜饭背后,藏着爹娘那么多说不出的辛苦和忧虑。那些“欠账”,像窗外寒冷的北风,透过新糊的窗纸缝隙,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年夜饭在一种复杂的心绪中继续着。李秀云不断地给孩子们夹菜,说着吉利话。吴建军则沉默了许多,只是偶尔动动筷子,更多的时候是闷头抽烟(饭后),或者望着跳跃的油灯出神。没有电视的喧闹,屋内的安静反而放大了窗外的鞭炮声和每个人心底的思绪。

炕桌依旧丰盛,菜肴依旧冒着热气,但那份纯粹的、无忧无虑的欢乐,仿佛被父亲那几句沉重的“忆苦思甜”悄悄带走了一部分。年夜饭的滋味,第一次在吴普同幼小的心灵里,变得如此丰富又如此复杂——有肉的丰腴满足,有饺子的团圆温暖,有糖果的甜蜜期待,也掺杂了一丝对未知“欠账”的懵懂担忧和父母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重。这顿摆在热炕头上、没有电视喧嚣的年夜饭,如同一幅浓墨重彩又暗藏沟壑的乡村风俗画,深深地烙印在了吴普同关于“年”的最初记忆里。当最后一块炸年糕被分食,窗外的鞭炮声也渐渐稀疏,预示着旧岁将尽。收拾碗筷的叮当声中,新年的脚步更近了,而那沉甸甸的“债”,也如同这夜色,悄然笼罩了这个刚刚被年味短暂点燃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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