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以前怕她说话,现在怕她不说话(2/2)
他躺在榻上,气息仍弱,可眼神清明。
暗卫跪在床前,低声禀报各地动静。
他说得不多,只问了一句:“她留下的布巾……漂到哪了?”
“据说已入江南水网,被渔家孩子捡去做了风筝线。”
萧澈闭上眼,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而那些以为可以趁虚而入的人,终将发现——
他们面对的,从来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种活着的声音。
此刻,长安某座小院内,赵砚舟正伏案疾书。
烛火映着他年轻的侧脸,笔尖沙沙作响,像春蚕食叶。
桌上摊开的纸上,写着几个遒劲大字:
风闻言事赵砚舟的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墨迹微微晕开,像一滴未落的雨。
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光尚暗,檐下霜色如银,而长安城的清晨还未醒来。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醒了,再也压不下去。
他将写好的《风闻言事法草案》轻轻吹干,叠成方正三折,放入青布封套。
这不只是奏章,更是一把钥匙——打开百姓之口的钥匙,也是撬动百年官场铁幕的楔子。
五位青年官员已在他府中候了一夜。
他们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皆是庶吉士出身,无根无派,在朝中本无话语权。
可正是这份“无依”,让他们敢想、敢言、敢行。
赵砚舟逐个看去:有人眼中燃着火,有人手心出汗,但没人退缩。
“你们可想清楚了?”他低声问,“一旦递上去,便是与整个旧制为敌。”
“我们不是反对制度,”翰林院编修陆知远答,“而是要让制度听见人声。苏王妃当年说,‘沉默不是顺从,是窒息’。如今她不在,可她的声音还在教我们怎么呼吸。”
赵砚舟点头,将草案交出。
次日早朝,六份联名奏本呈入御前。
满殿哗然。
礼部尚书拍案怒斥:“民间流言岂能为据?此法一立,必有宵小借机生事,诬告成风!”刑部侍郎亦冷言讥讽:“莫非今后泼妇骂街也算‘风闻’?朝廷还要立案查驸马爷昨夜是否真纳了小妾不成?”
反对声浪汹涌。
可皇帝却久久未语。
他翻阅草案,目光停在那句引言上:“宁可信其有,不可捂其声。”半晌,只道:“试行一年。”
圣旨未明赞,亦未否决,可内廷已传出话来:都察院须设“风闻受理司”,三十日内必须回应每一条匿名举报,或核查,或辟谣,不得推诿。
消息传出,京中震动。
有人暗喜,有人惶恐,更多百姓只是悄悄传话:“现在说了,或许还有人听。”
与此同时,郑崇安蜷坐在院中石阶上,背靠着冰冷的墙。
昨夜那首童谣还在他耳边回荡:“太后睡不着,怕风敲窗框;七王妃走了,话还在墙上。”他不信鬼神,可此刻却觉四面皆眼。
院墙之上,《民声志》摘录层层叠叠,墨迹新旧交错,有的用炭笔涂,有的拿红漆刷,甚至还有孩子歪歪扭扭写的字:“妈妈说,说话不犯法。”
他抓起扫帚,用力擦去一行字。手臂刚挥到一半,忽然僵住。
那只手,曾多少次批下“查无实据”四字,抹去一封封投书?
那只手,曾多少次下令查封报馆、拘捕哨师?
如今它还在动,可主人已不敢再动。
他缓缓放下扫帚,像是卸下了几十年的枷锁,又像是被这枷锁反噬至骨。
风从墙头掠过,吹得一张残破的《民声志》页角飞舞,像一只不肯落地的鸟。
郑崇安望着满墙文字,忽然低笑出声,继而咳得撕心裂肺。
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曾以为自己在封口,其实是在刻碑。
数日后深夜,七王府灯火未熄。
沈琅披着素色斗篷arrivgfirst,崔明瑜紧随其后,赵砚舟最后踏入府门时,手中还攥着一份刚誊清的文书。
三人彼此对视,皆未多言。
内室帘帐低垂,药香弥漫。
萧澈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呼吸轻浅,可眼神依旧锐利如初雪照寒潭。
他看着三人,缓缓开口:“我问你们——”
声音很轻,却压住了整座庭院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