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合契的人没算到,地会自己开口说话(2/2)
他推开柴门,走进小屋,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脚步忽然顿住。
那根横梁上的稻草,似乎被人动过。
崔明远站在自家柴门前,手里的拐杖微微发颤。
月光斜照进屋,房梁上那簇稻草确实动过——原本塞在缝隙里的半张地契不见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嘉和十二年他父亲临终前亲手交给他的,写的是东坡那六亩地的分契,虽只剩一半,却是他们崔家曾拥有土地的唯一凭证。
他心头一紧,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这些人……真的来了。
他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往门外走,脚步踉跄却不敢停。
他得去县城,把剩下的东西交给官差,交给那个姓沈的主事。
可刚走到村外石桥,雾气弥漫的河面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两道黑影从桥栏跃下,刀未出鞘,杀意已至。
“老头,活口不留。”一人低语。
崔明远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这一辈子没惹过谁,只求安安稳稳种点地,可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那些年谁吞了谁的地,谁借灾强买,谁烧契改籍……他全记着。
几十年不敢说,如今说了,命也就到了头。
箭破雾而至,带着湿冷的风声,钉入为首黑衣人肩胛,力道之猛竟将其掀翻在地。
第二支箭悬于另一人喉前三寸,深深扎进木桥护栏。
火把亮起。
赵九龄从浓雾中走出,玄衣如墨,身后十余名暗卫列阵无声。
他蹲下身,看向崔明远:“王妃说了,您说出的话,就是证据。她不会让任何人毁掉它。”
老人泪流满面,颤抖着指向村后荒坡:“井……枯井底下,有个陶罐。我爹说,只要陶罐还在,崔家就没断根。”
赵九龄挥手,两名暗卫疾奔而去。
当夜,王府密室。
苏锦黎亲手打开泥封陶罐,取出一卷用油布裹得严实的手记。
翻开第一页,字迹斑驳却工整:“嘉和元年春,垦北岗荒地三亩,与邻共修水渠,立约为证。”往后翻去,每年耕作、租赋、易主、灾年减免,甚至族中子弟入学花费,皆有记录。
七代人的辛劳与屈辱,凝成薄薄几册纸。
她指尖抚过那些名字,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这不是账本,是无数被踩进泥土里的命。
她起身走向沙盘,将新得信息一一标注。
河北三府的地契网络本如铜墙铁壁,可这些民间手记一旦公开,便是插向豪族心脏的刀——不是她要查田,是百姓自己要讨回名字。
“传令下去,”她声音冷静,“所有复籍审核,暂缓三日。”
赵九龄皱眉:“可是出了变故?”
“不,是等一场雨。”她提笔写信,墨迹沉稳,“山东那位,该动了。”
信封封好,交予心腹,快马出京。
窗外雷声滚过,一道电光劈开夜幕,照亮墙上巨幅《天下田亩虚实图》。
河北之地,红点骤然扩张,如同血脉贲张。
那些自以为合契成网、高枕无忧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堡垒正从最底层崩塌。
苏锦黎望着地图,唇角微扬,低语如刃:
“你们想做一张皮,盖住千疮百孔的躯体……可我偏要掀了这层皮。”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小城巷口,一盏昏黄油灯下,一个衣衫洗得发白的男人正低头核对着账册。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湿了他袖口的补丁。
他停下笔,盯着一行数字,眉头越锁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