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我没疯我只是听得太多了(1/2)
夜,深得像一口倒扣的铁锅。
沈青梧坐在铜镜前,指尖捏着眉笔,手稳得不像个活人。
她画的是柳叶细眉,宫中才人最规矩的样式,一笔一划都合礼制,连太常寺的女官看了都要点头称是。
可她的耳朵里,却炸着千百种声音——哭的、笑的、嘶吼的、哀求的,层层叠叠,如潮水般冲刷她的神志。
“救我……我在井底……好冷……”
“她拿了我的孩子去换贵妃一笑!我要她偿命!”
“我不想死……我才十四岁……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她没动,眉笔继续描过眼角,动作一丝不乱。
这些话,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见。
起初她还能分辨是谁在说,来自哪一桩旧案,哪一个冤魂未散。
可现在,它们混成一片,像无数根针扎进脑髓,不分昼夜地搅动。
直到镜中倒影忽然开口。
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嘴唇微启,嗓音却是陌生的小宫女,带着哭腔:
“三更三点,西偏殿,有人投环。”
笔尖猛地一顿。
眉尾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像血痕。
她盯着镜子,呼吸未乱,心跳未变。
可下一瞬,整个人骤然暴起,抬手将铜镜狠狠砸向地面!
“哗啦——”
碎片四溅,每一片都映出一张脸——有的满脸血污,有的脖颈扭曲,有的眼眶空洞。
她们全在哭,全在喊,全都张着嘴,重复着同一句话:
沈青梧站在原地,赤足踩在碎瓷之上,血顺着脚心流下,她却感觉不到痛。
她的世界,早就没有痛了。
只有声音,无穷无尽的声音,像阴司的锁链,一圈圈缠上她的魂魄。
这是“听冤”的代价。
赶尸人学徒的命,换不来清净耳根。
地府给她的能力,从来不是恩赐,而是刑罚。
每一次倾听亡魂,都是将他们的怨念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听得越多,记得越清,离疯就越近。
而她,已经听了太久。
西偏殿,枯树盘踞院中,枝干如鬼爪伸向夜空。
萧玄策站在树下,目光落在横枝上那一圈发黑的绳印。
腐肉的气息尚未散尽,一只乌鸦停在枝头,啄食残骸,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禁军已封锁此处,无人敢靠近。
尸体被发现时,早已不成人形,衣裙烂尽,白骨半露,显然是数月前便已悬于此处,却被某种力量掩盖气息,无人察觉。
“查到了。”一名暗卫低声禀报,“死者是浣衣局宫女春桃,三个月前因打翻茶盏惊扰贵妃仪仗,被杖责二十,拖出宫墙外埋了。没人知道她被吊回了这里。”
萧玄策沉默片刻,抬手抚过那道绳痕,指尖沾上一点灰黑色的残留物——不是绳子留下的,是魂魄挣扎时逸出的怨气凝结。
他眸色渐沉。
不是巧合。
沈青梧听见的,不是未来的凶案,而是过去的死亡在重演。
那些冤魂不甘轮回,执念返身,在她耳边一遍遍复述自己最后的时刻。
她在“听死”,而不是“预见”。
可问题在于——她还能分清,什么是生者的言语,什么是死者的回响吗?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断言跪坐于地,手中握着一枚龟甲,裂纹遍布,全是凶兆。
“陛下,”他声音低哑,“判官之躯,已不堪重负。‘听冤’本就是逆天之举,若不能过滤杂念,终有一日,她会彻底被怨海吞噬,沦为‘听冤魔’——那时,她将不再审判亡魂,而是被亡魂支配。”
萧玄策靠在龙椅上,指尖轻叩扶手,一声声,如同催命鼓。
“有法可解?”
“有。”断言抬头,可隔绝七日内所有亡魂之声,让她神志暂得清明。
但此术极难,需持契之人同心结阵,更需帝王之血为引,绘符镇魂。”
“朕的血?”萧玄策冷笑,“你可知,动用皇血,等于向天地昭告朕信鬼神?若传出去,朝堂必乱。”
“可若她疯了,”断言直视帝王双目,“冥途失控,百鬼夜行,您觉得,是朝堂乱,还是天下乱?”
空气骤然冻结。
良久,萧玄策缓缓闭眼,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准备符纸。”
当夜,沈青梧又梦游了。
她不知何时离开了寝殿,赤足踏过荒草丛生的废冷宫,裙裾染露,发丝凌乱。
月光惨白,照见庭院中整整齐齐列着数百魂魄,男女老少,皆面朝她跪伏在地。
他们不哭,不闹,只等着。
等她审判。
她站定,抬手,机械地划下。
“偿。”
一个男人抱头惨叫,魂体寸寸崩裂,坠入幽冥。
“赦。”
一个少女含泪微笑,身形化烟,飘然离去。
她判得精准,毫无差错,仿佛这具身体早已熟记所有律令。
可她的眼神,却空得可怕,像一口枯井,映不出月光。
温让悄然现身,提着一盏小灯,灯焰微弱,却照亮了角落。
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粗布衣裳,浑身发抖,怀里紧紧抱着一根赶尸铃。
正是幼年的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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