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谁在替我说话(1/2)
那声叹息仿佛穿透了数据屏障,直接撞入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云南山体滑坡救援现场的临时指挥部内,空气凝固了。
林晚团队的几名年轻成员脸色煞白,他们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声音遗嘱”。
“这……这不能算吧?”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发虚,“遗言归档的基本原则是本人亲口录制。这个录音机里的声音,是逝者女儿的,而且是半年前的。”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一片议论。
“可对于那位老人来说,这就是他生命最后一刻听到的、最想听到的声音!”另一位女成员立刻反驳,眼眶泛红,“我们是‘生命声音档案库’,记录的是生命的余温,不是冰冷的法条!”
“规定就是规定!如果我们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是不是所有亲属的录音都能作为‘代录遗言’?档案的严肃性和真实性何在?”
争吵愈发激烈,林晚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家属的请求字字泣血,团队的原则坚不可摧,两难的困境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她将情况同步给了远在总部的苏霓,附上了一句:“我需要你的决定。”
半小时后,苏霓没有直接回复“同意”或“拒绝”。
她的回复是一份调取出来的、标记为“休眠”的早期档案,编号A01374。
档案的主人公,是陈素娟母女。
附件里,只有一段模糊的音频,和一个简短的附言。
音频里,是女儿稚嫩的抱怨:“妈,又是豆腐,我同学都说吃腻了。”紧接着是母亲温柔的笑声:“傻孩子,豆腐才能让你长高,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小地方。等你将来有出息了,就不只是吃豆腐,还能做梦了。”
苏霓的附言只有一句话:“真正的遗言,不在最后一刻的挣扎,而在日常最深的惦记里。声音的价值,由情感的浓度决定,而非时间戳。”
林晚瞬间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团队频道里发布了最终指令:“启动‘间接情感入库’特殊通道。接受该录音归档,标记为‘情感寄托类遗言’。归档前提:所有直系亲属签署联署协议,并通过第三方进行背景真实性核实。我们的工作,是为生命保留最后的尊严,不是制造障碍。”
争吵平息了。
指挥部内,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那个播放着“爸,等我回来给您炖鸡”的旧录音机,被小心翼翼地装入恒温防震箱,它的编号,成为了“间接情感入库”通道的第一个坐标。
几乎就在林晚做出决定的同一时间,远在另一座城市的许文澜,正被一通愤怒的投诉电话搅得焦头烂额。
“你们凭什么把我儿子的梦话放到公共推荐里?还标注‘这是我儿子对未来的愿望’?那是我自己录着好玩的,我什么时候授权你们公开了?”一位母亲在电话里尖叫。
许文澜立刻调出后台数据,脸色一沉。
原来,这位家长为了好玩,擅自上传了孩子半夜说梦话的录音,内容是断断续续的“我要开飞船……去打大怪兽”。
系统的大数据算法将其识别为“积极愿望”,自动打上了标签并推送。
“立刻下架所有相关内容!”许文澜的指令快如闪电,“技术部,马上给我上线‘声音监护’机制!”
半天之内,平台更新了规则:任何涉及未成年人的录音,必须绑定至少一名监护人的账号进行二次确认,且除非监护人主动设置为“公开”,否则一律默认为“私密”,绝不可用于公共推送。
处理完危机,许文澜却没有停下。
她看着那条被下架的“飞船梦”,陷入了沉思。
大人的世界充满了规则与限制,那孩子们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又该存放在哪里?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行行代码构筑起一个全新的功能——“暗箱通道”。
这是一个隐藏的录音入口,只对十二岁以下的实名认证儿童开放。
他们可以自主录制任何内容,录音会被高强度加密,并打上时间戳,直接存入云端服务器的“暗箱”中。
这些声音,连许文澜自己都没有权限查看。
唯一的解封方式,是录音者年满十八周岁后,用自己的身份信息亲自解锁。
她将这个功能命名为“时间胶囊”。
系统上线首日,许文澜盯着后台,看着那个代表“暗箱”的数据库。
起初,空空如也。
但很快,第一个数据包悄无声息地流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天之内,后台显示,共收到三百一十二条匿名童声。
许文澜无法听到内容,但她能看到数据大小和时长。
其中最长的一段,持续了整整四十七分钟。
数据分析报告猜测,那是一个孩子在背诵课文的间隙,用最低的音量,对着手机麦克风进行的、漫无边际的自言自语。
而在寒风呼啸的东北老工业区,林晚的推广工作再次受挫。
她在一个社区活动中心,找到了一群自发组建“口述厂史小组”的退休工人。
他们拒绝了林晚带来的先进数字录音设备,固执地捧着老式磁带录音机。
“小林啊,我们不是怕你这高科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钳工,布满厚茧的手指摩挲着一盘磁带,瓮声瓮气地说,“我们是怕你们这些年轻人,咔嚓一剪,就把我们那些叹气、停顿、说不下去的哽咽都给剪掉了。那里面,才是真东西。”
另一位阿姨补充道:“是啊,讲到那年没评上先进,我不得叹口气?讲到厂子最后一天,舍不得退休,我不得停下来抹抹眼泪?这些要是没了,那还叫我们的历史吗?”
林晚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拗,忽然感到一阵惭愧。
她收起了带来的标准流程和设备,深深鞠了一躬:“各位师傅,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晚没有再提“数字化”,而是调动资源,帮他们申请了一间专门的房间,设计、定制了一整套实木的“声音档案柜”。
她教他们如何给磁带除湿、分类、贴标签。
每一盒被郑重放入柜子的磁带上,标签都由工人们亲手写下:“这里装着老张没评上先进的委屈”、“这盘是李姐舍不得退休的骄傲”、“这是我们第一次造出合格零件时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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