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们切不断的声音(1/2)
京城的夜,从来不会真正安静。
陆承安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城市渐次熄灭的灯火,而他桌前那盏台灯,却亮得如同孤岛上的灯塔。
他指尖轻敲桌面,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刚发送出去的邮件列表——那是他过去十年间积累的所有媒体人脉,从央视调查栏目到南方系深度报道组,再到几家尚有锐气的地方都市报驻京记者站。
他没有以基金会名义发声,而是用一个化名账号,向三位资深调查记者分别发送了加密线索包。
内容不多,但足够致命:一份被篡改的技术协议对比图、一段“智慧治理平台”测试时自动屏蔽关键词的录屏、以及一条指向某地基层强拆事件与数据拦截关联的时间轴。
“不是举报,是种因。”他在心里默念。
紧接着,他又将一篇题为《论数据主权与公民表达权的边界》的论文投稿至国内法学界最具影响力的学术期刊。
文章逻辑严密,引经据典,却在结尾处轻轻一挑:“当技术成为治理工具,我们是否该警惕‘合法’之名下的沉默成本?”
这是一颗埋进思想高地的种子。
他要让这场博弈不再局限于一场系统攻防,而是上升为全社会必须面对的价值抉择。
三天后,第一篇报道见报。
标题赫然写着:《“智能预警”还是“言论过滤”?
——一个社会治理平台背后的隐忧》。
文中引用匿名信源和技术专家分析,直指省级新平台存在过度审查风险。
次日,另一家媒体跟进深挖,曝光多个火种终端用户遭遇信息冻结案例。
第三天,一家财经媒体从资本链条切入,追问项目招标背后的利益关联方。
舆论如潮水般涌来。
教育部某重点课题组连夜发函,邀请国家社会治理创新基金参与“数字人权与公共数据开放标准”的闭门研讨。
消息传回基金会时,许文澜正蹲在机房检查最后一台离线节点的日志。
她听见助理兴奋地喊出“教育部来了邀请函”,头也没抬,只淡淡说了句:“他们怕了。”
但她没停下手里的工作。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会议室,而在那些连4G信号都飘忽不定的山沟里。
于是,“千灯行动”悄然启动。
她将“火种计划”中最为精炼的五步陈述法——记录、加密、上传、验证、存证——简化成一张A4纸:五个空格,一支碳素笔,就能完成一次完整的诉求留存。
无需手机,不用网络,甚至不识字的人,在志愿者口述引导下也能填写。
“这是最原始的方式,也是最坚韧的备份。”她说。
全国各地的志愿者开始行动。
打印店老板看着这群年轻人抱着几十斤纸张进来,皱眉问:“现在谁还看传单?”可第二天,社区公告栏上贴满了这张表格;菜市场卖鱼的大妈把填好的表格夹在塑料袋里递给志愿者;建筑工地的工人蹲在水泥管上,一笔一划写下“我干了六个月,一分没拿到”。
有人笑,说这是倒退到纸笔时代。
可当某日凌晨,全国十几个火种站点同时断电断网,监控画面显示一队无标识黑色车辆正在拆除主节点设备时,所有人终于明白——最简单的,才是最难摧毁的。
林晚第一时间触发“蜂鸟备份链”。
所有近期数据早已通过分散式U盘传递机制转移至周边站点。
而在西南某县城的祠堂里,一段用老年功能机拍摄的视频悄然上传至备用通道。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背景是柴油发电机的轰鸣。
几位老人围坐一圈,轮流念着自己的名字、住址、遭遇:征地补偿被截、子女上学受阻、信访材料石沉大海……声音沙哑却坚定,像雨夜里不肯熄灭的烛火。
苏霓在指挥中心看到这段视频时,久久未语。
她转身走向窗边,晨光正一寸寸爬上对面楼宇的玻璃幕墙。
她低声说:“他们可以切断电源,可以拆除设备,可以屏蔽信号……但他们灭不掉想说话的心。”
陆承安站在她身后,沉默片刻,轻声道:“风已经起来了。”
是啊,风起了。
可就在此刻,林晚突然从操作台前抬起头,眉头微蹙。
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一个异常提示,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西部某县城节点的连接日志。
供电恢复已满48小时,系统本该自动同步数据。
但所有联网尝试均显示“连接超时”。
她切换多个通道测试,结果一致。
她没立刻上报,也没有组织抢修。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灰下去的信号地图,
——这不是故障。
而是某种更精准、更隐蔽的东西,正在悄然落下。
第162章林晚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右下角的红色提示框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连接超时”。
这不是偶然断流,不是信号波动,而是彻头彻尾的静默。
西部县城节点恢复供电已超过48小时,所有设备自检正常,电源稳定,基站重启三次无误,可数据就像沉入深海的石头,再没浮起过一丝涟漪。
她盯着那片变灰的信号地图,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天灾,是精准的围猎。
她关掉监控日志界面,起身时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无形的敌人。
她抓起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推门走出指挥中心。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两小时后,她出现在县城残障协会的小院里。
秋阳斜照,水泥地上晾着几排盲文练习纸,墨绿硬质纸面上凸起点阵如星图般排列。
几位视障者正围坐在长桌前低声交谈,手指轻轻摩挲纸面。
“林老师?”一位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妇女听出了脚步声,“你是上次教我们写‘我要申诉’的那个志愿者吧?”
林晚点了点头,随即蹲下身,声音放得极柔:“张姐,最近大家有没有记什么新的事?比如……补偿款没到账,或者孩子上学被拒收?”
女人沉默片刻,手指缓缓滑过纸页边缘:“有。上个月村里说要建生态园,征了我家三亩地,合同签了,钱却一直没影。我去镇上问了六回,他们说‘系统正在升级’。”
旁边一位年轻男孩接口道:“我舅舅在工地摔伤了,包工头赖账。我们按你们给的方法写了材料,可现在连打印都难——打印店被查了两次,说是‘非法传播未经审核信息’。”
林晚从包里取出一叠特制信封,上面印着蜂巢图案与火焰纹样,防水防折。
她请协会里仅有的两位会写字的老人将这些诉求逐字誊抄,每封信末尾标注日期和手印编号。
没有电子签名,没有Ip地址,只有笔迹与心跳。
“这信……能送到吗?”老人握着钢笔,手有些抖。
“能。”林晚看着他,“有人专门送这种信。每周三,一辆绿色邮车从这里开往省城,司机姓陈,喜欢听评弹,车上总带着一筐土鸡蛋。”
三天后的清晨,基金会档案室。
赵小芸推开木门时差点被脚边的一堆信封绊倒。
三十多封“声音信件”整整齐齐码在地板上,封口蜡印未损,像是穿越战火送达的军情密报。
她拆开第一封,读着读着,眼眶忽然发热。
“本人李桂花,女,58岁,西坪村人。2023年4月12日,镇干部带人强拆我家猪圈,理由是‘违建’。我说要找上级反映,他们夺走我的手机,还撕了我写的材料……我现在把事情写下来,麻烦你们替我看一眼,是不是还有地方说理。”
纸张粗糙,字迹歪斜,却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与此同时,许文澜正在调取断网区域的街面监控。
她放大一段模糊画面:一辆印着“市政管网检修”的黄色工程车停靠在通信塔下,两名身穿制服的男子接入主控箱,操作时间精确到分钟。
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车门开启瞬间,车牌短暂反光,真实号码与登记信息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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