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你藏的光我都记得(2/2)
接通后,那边传来周慧敏沙哑的声音,像是刚从一场漫长梦境中醒来:
“那个……本子里的东西,是你放的?”
电话那头长久地静默着,只有呼吸声轻轻起伏。
然后,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哽咽滑了出来:
“我写那些话,是怕我一心疼……”次日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铺满街道,林野正蜷在沙发里翻看打印稿,手机突然震动。
来电显示是母亲的名字,她盯着那两个字,指尖悬在半空,像怕惊扰一场即将破茧的梦。
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原本的严厉轮廓,像是被岁月和沉默反复打磨过的旧磁带,一开口就带着颤音。
林野轻轻“嗯”了一声,喉咙发紧,说不出更多话。
她没想到周慧敏会这么快发现,更没料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而是确认。
电话那头长久地静默着,只有呼吸声缓缓起伏,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细碎回响。
然后,那句低得几乎融进空气里的话飘了出来:
“我写那些话,是怕我一心疼……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野怔住了。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母亲解释的场景——愤怒、辩解、甚至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唯独没想过,她会用这样一句近乎自白的话,轻轻掀开那层铁壳般的外壳。
她忽然明白,那些备忘录式的规则,并非冷漠的审判,而是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女人,在恐惧中为自己筑起的防线。
她不敢温柔,因为温柔意味着软弱;她不能拥抱,因为拥抱会让压抑的情绪决堤。
于是她选择把爱折成一张张工整的纸条,藏进日常的缝隙里,生怕一个眼神泄露了心疼,就会溃不成军。
“你现在……会觉得我虚伪吗?”周慧敏的声音微弱下去,像风中残烛。
林野摇头,尽管对方看不见。
“不会。”她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不是虚伪,是太怕了——怕爱一出口,就变成刀。”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年少时站在琴键前颤抖的自己,也看见厨房里攥着伞柄却不敢递出去的母亲。
她们都被困在同一座荆棘牢笼里,一个用惩罚包裹疼惜,一个用顺从掩埋呼救。
挂断电话后,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帘拂动的声音。
林野走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想写点什么,却发现笔尖迟迟落不下。
有些情绪太深,文字反而显得轻薄。
直到当晚七点,门铃响起。
快递员递来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牛皮纸质地,边角微微磨损,像被人反复摩挲过。
她拆开,里面仍是那叠熟悉的便利贴——但她愣住了。
每一张都被覆上了一层半透明描图纸,原字用深蓝钢笔一笔笔重描过,墨迹沉稳,边缘勾勒出细密花纹:藤蔓、星辰、小小的灯笼、未绽的花苞……像是有人花了整整几天时间,为每一道刻痕缝上柔软的边。
最末一张写着:
“我现在不怕了。
你可以看见我的怕。”
林野的手指抚过那些笔画,眼眶骤然发热。
这不是道歉,也不是辩解,而是一次缓慢而郑重的交付——母亲终于愿意让她看见那副坚硬铠甲下的裂痕。
客厅传来轻微的金属按动声。
她抬头,看见江予安坐在灯下,手里握着录音笔,红灯微闪。
“你在录什么?”她问。
他抬眸,声音温和:“你刚才读最后一句话时,叹了一口气。很轻,但很重要。”他顿了顿,“有些人一生都在学如何不说,而另一些人,则要学如何让沉默被听见。这一声叹,是你替她,也是替你自己,还回去的呼吸。”
林野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觉得胸口那道由荆棘纹身缠绕多年的枷锁,悄然松动了一寸。
那一夜,她将那叠覆了花边的便利贴放进书柜最深处,与《荆棘摇篮》的手稿并列。
她没有多言,只是在展台设计图上,添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本该属于一盏修不好的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