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我妈站在门外(2/2)
她没接,只是低头望着那张焦黑的通知书,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以为狠心是爱……”
风从敞开的大门外灌进来,吹动她鬓边斑白的碎发。
远处路灯忽明忽暗,像某个未完的回响。
周慧敏跌坐在长椅上,肩背塌陷得像一堵被雨水泡软的墙。
她没接王姨递来的热茶,只是盯着那张焦黑蜷曲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嘴唇微颤,声音轻得仿佛怕惊醒某个沉睡多年的梦。
“我以为狠心是爱……”她喃喃道,嗓音干涩如秋叶摩擦地面,“我妈卖我那年,我才九岁。她说‘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我不懂,抱着门槛哭了一夜。天亮时她把我推进陌生人的车里,连件换洗衣服都没给。”她顿了顿,喉头滚动了一下,“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的女儿,必须强到没人敢扔。”
林野站在三步之外,指尖冰凉,心脏却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裹住。
她从未听过这段往事。
不是辩解,不是推诿,甚至连一句“都是为你好”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母亲卸下了所有铠甲,赤裸地站在她面前,承认自己也曾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金手指在她心口缓缓脉动,不再是刺痛或压迫,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共鸣。
荆棘纹身开始褪色——那些盘踞多年、随每一次羞辱与压抑而蔓延的黑色枝蔓,正一点点化作浅灰,像雪后初融的泥土下露出青芽。
原来真正的创伤从不只来自伤害,也来自无法言说的恐惧;而最深的控制,往往包裹着最笨拙的守护。
她忽然想起七岁生日那天。
她画了一张贺卡:歪歪扭扭的妈妈穿着裙子,手里举着蛋糕,天空飘着红气球。
她等了一整天,周慧敏回来时已是深夜,只冷冷扫了一眼:“这种东西能当饭吃?”然后把蜡笔没收,罚她抄写数学公式到凌晨。
可现在,周慧敏从旧布包里取出半块干涸的红蜡笔,边缘已被摩挲得圆润发亮。
“你走那天,我在你抽屉最底下找到的……还有那张贺卡,折得很小,塞在作业本夹层里。”她声音低下去,“我一直以为,你恨我。”
风从门外吹进来,卷起她斑白的碎发。
她没有回头,只是慢慢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出口。
背影佝偻得厉害,像是扛着一生未曾诉说的重量。
林野拾起那半支蜡笔,掌心忽然一阵震颤。
金手指剧烈共鸣——不是预警危险,而是回溯记忆的潮汐。
她“听”见了,清晰得如同耳语:
“妈妈,我想你开心。”
那是七岁的自己,在昏黄台灯下一边画画一边小声嘀咕的话。
当时周慧敏正在厨房洗碗,背影僵硬,没有回应。
她以为没人听见。
泪水无声滑落,砸在展台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她们都在用错误的方式,试图靠近彼此。
许星在监控室屏息记录:主控阵列十二晶体同步率首次突破97%,地面镶嵌的荆棘纹路由展厅中央悄然延伸,穿过门槛,探向门外幽暗的走廊——像一条断裂已久的血脉,终于接通。
手机震动。唐薇发来一段剪辑片段,标题只有三个字:《纸船》。
林野点开视频。
画面晃动,是多年前一场校园辩论会后台。
她刚因情绪失控退场,主持人——那个总是微笑温和的女人——独自坐在角落,默默折了一只纸船。
镜头拉近,船底写着一行小字:“女儿,妈妈今天又让你失望了吗?”
她怔住。
屏幕暗下前最后一帧,是主持人抬头望向窗外的眼神,空洞中藏着压不住的疲惫。
林野握紧蜡笔,望向门外渐远的夜色。
而在城市另一端,晨光尚未破晓的街口,已有身影静静伫立,手中攥着一张印有“母亲忏悔室”字样的入场券。